那时候云淡风清

大学毕业后我把自己留在了S城。走出象牙塔之后才慢慢了解了什么是动物凶猛，也发现了自己的渺小微薄，就象漂在海上的泡沫。
刚开始找工作时我的个人简历只有一页纸那么多，其余就是一大叠校邗校报，那上面有我上大学时发表的小文。我梦想着能当一名编辑。我找的第一家公司就叫做某某电视制作中心，应聘文案策划。总监一直把我的那些东西看完，然后抬起头说，真巧啊，我也是文学爱好者呢，还出过一本小册子。我送你一本吧。我得到了他的一本诗集，之后就被发配到业务部熟悉业务去了。我后来才知道，根本不需要什么文案策划，就是要招几个广告业务员。
我分到的小组一共五个人，每人一本广告时段报价表，一本厚厚的S城黄页，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能拉来广告就行。对于怎么拉广告我是一头雾水。我刚刚毕业，举目无亲，没有任何可利用的关系，只能翻着黄页，一家一家地打电话，遇到拒绝得不果断的，立刻拎包上门。热火朝天地做了半个月下来，我一点收获都没有。
一次工作会，大家都在汇报近期的工作成果，我听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我们肖组长没有要求我作汇报。结束后他来找我跟我谈话。肖组长比我大十几岁，很庄重，从来不跟人开玩笑，但是说话很温和，很亲切。
肖组长说：小赵，我给你测个字好不好？
我说：组长，你还懂算命？
肖组长笑了笑。我写了个“沈”字。肖组长看了一会儿，说：你啊，从这个字上来看呢，就是要四处漂泊，六亲无靠。小女孩儿嘛，还是要安定平静地生活才好。
我不解。肖组长不再说了。之后组里有人去谈业务他常要求带上我，让我也学一下怎么和客户谈生意。有时他安排我在办公室里熟悉业务看资料，帮他整理一些文件什么的。
有一天李姐来找我聊天。李姐也是我们组的，她和肖组长搭档，常常一起做大项目。我听说过一些李姐和肖组长的传言，不过我不相信。李姐不漂亮，但是肖组长很帅，是那种看了就让人很舒服的男人。
李姐悄悄跟我说：小赵，你知不知你肖哥让我帮你找工作？
我一愣：我不是在工作吗？
这算什么工作？李姐说：你肖哥心好，觉得你做这个太苦了，不适合你，让我帮你看有没有地方招出纳呢。出纳你没做过？没做过没关系，我找人教你就是了。
果然过了几天李姐跟大家说要带我一起出去谈业务，其实是去了她朋友做事的公司。她朋友是会计，给了我一大堆空单据，告诉我每一种怎么填写，出纳帐怎么做，银行怎么跑。李姐说，会了这个到哪里应聘出纳都没问题了。
我还是偶尔出去拉广告，偶尔在办公室里看报纸，偶尔去应聘。肖组长李姐还是做他们的业务，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又过了半个月，总监要组织秋游，去辽宁和内蒙古交界的一个风景区。那里才开发不长时间，人工破坏得还不算厉害，靠近景区，依然能看见一马平川的大草原，黄褐色的枯草和嫩绿的新芽间点缀着淡紫与艳黄的小花。草原上有一座山，不太高。山间有条溪流，顺山势而行，正好用来漂流。所以第一个集体项目就是漂流，两人一组，我和肖组长分在一个组。我是第一次玩漂流，紧张得不敢动，反复地跟肖组长说：我不会游泳啊，不会游泳啊。可越是紧张越是出错，不知怎么鞋刮到了气垫的塞子，气垫漏气了！重新充好气后任怎么说我也不敢再上去了。肖组长说算了，我们都不玩了，坐下来等他们吧。
我们俩并肩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东一句西一句地聊天。肖组长问我：这次出来玩要三四天呢，跟男朋友请好假了吗？我笑了：我还没有男朋友呢。不相信吗？是真的。大学时也有几个跟在后面的男生，但不知为什么，我就是爱不起来。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肖组长说：不一样？你想象的爱情是什么样的呢？两情相悦，心心相印，爱得死去活来？那是书上写的吧。
我点点头：难道爱情不是书上写的样子吗？
肖组长摇摇头。
我继续说：我爸爸对我说，没有什么爱情，如果非要说有，那就是生活。我现在的生活要求我在这里扎根，所以我的爱情就是找个S城的靠谱的男人。
肖组长开始哈哈大笑：那你找到了吗？
我摇摇头：我怎么觉得我在这方面象块木头啊！
肖组长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了。笑过之后，肖组长突然认真地说：小赵，你要相信，爱情是存在的。
我们都不再说话，静静地看太阳一点点地往西边沉下去，先是挂在树梢，然后滑向山头。刺目的光芒渐渐地变得柔和，呈现出美妙绝仑的瑰丽的色彩，可以就那样直视她，不必躲藏。
漂流的人回来了，我们在草原上开始丰盛的晚餐。据说那家开发商找我们公司打过广告，特意给我们准备了烤全羊。这边酒肉还没吃完，那边就已经燃起了熊熊的篝火——这是晚上的重头戏，将一直进行到零点的篝火联欢会。音乐响起来了，所有的人都手拉着手围成圈唱起来跳起来。那天我穿着桔红色的上衣，白色的长纱裙，伴随着欢快的舞步，长发飞扬，裙裾飘飘，陶醉在那美好的时光里。
跳得累了，我独自一人沿着草场上踩出的小路向外走去。天空中只有一个小小的月芽，漫天的宝石一样的星星，也热热闹闹地眨着眼睛。肖组长不知什么时候跟过来。走了一会儿，他问我：不冷吗？
我说不冷。
他迟疑了一下，停下来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好温暖，我才发现自己的手是冰冷的。他站在我的对面，我抬起头看见他同样温暖的眼睛，那样深深地看着我，深得象是看得到我的灵魂。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你真美。
刹那间，我觉得自己在融化，心底里有种东西象花朵一样瞬间绽开。曾经也有人握着我的手，也有人对我说我很美，为什么这个男人的声音那么与众不同，让我激动得颤抖，让我突然想跑掉却动也动不了。我就那样傻傻地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在变得湿润。
良久，他放开我的手。我们一起往回走。晚会结束了。秋游结束了。我们回到公司继续上班。日复一日，还是从前的样子，那个晚上留在了草原。不久我去新公司做出纳了，忙着适应新的公司和新的工作，和以前的同事疏于联系。工作上手之后，又想不起什么联系的理由。我再也没见过肖组长。但是我常常会想起他。他是我人生中很重要的一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