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倒映

暮色四合，走一段尘缘未了之路，渐有力不从心之嫌。或许，停留在一河清澈边，人与时光同时被洗濯，会有还原洁净之可能。只是，我绕过一丛熙攘并一圈旧城，总不见粼粼波光，更勿说那水洗清空。
一切都远了，过往的。
我蹲在阴暗角落，仰首自语。彼时，夜幕不是我这些年所熟认的深蓝，却是朦胧灰色。
一阵微风迎面，我紧拢短衫，终不足抵挡飘来的凉意。于这轻微的瑟缩中，有关旧日温和的念想，不知觉间浮沉在这初秋月色里。
大概，青春时，就沾染上忧愁，与浮生无关，是喧嚣声外，无端放任寂寞始终在心上游走。又或者，人生予以的光亮微茫，总也不能摆脱落水之险、湿身之恨。
悠悠漫步，悠悠转身，还是惊动起一片叶子，只见它轻轻下落，划在空中的弧度缓缓带些没来由的恐惧。
我近身察看，梧桐叶尚存留几分绿意，仿佛不忍挥别。它在顾惜与谁的深浅情谊？
或许它眷恋有枝可依，或许它不愿跌落成泥，或许它归想逐水远行。
那样一刻，沉沦进种种猜想之中，探究它不为人知的痛楚所在。命运幻镜前，将光影打碎，将自己错觉成亟待拯救的弱物。那么，它是否也同我这般有着窒息之前的挣扎？
叶子安静地躺睡在我的手中，像是从来不曾醒过。我予它假想的苦难，惹人痛惜，却丝毫不见它有所回应。反倒是月色下的影子被风慢慢摇曳，似有怅惘不断被抖落，细细长长。
心生悲欢，然而，人世间离合，不曾因此而有所变化。
仿佛听见心间水声淙淙，忽而淹没思绪被翻卷的细微声响。我怔怔着有些失神，放手的叶子安然落地，而潮湿的心等着风干。
想起这些年，带有倦意的漂泊，划拨开的年华水纹，重重叠叠。探头其中，总是看不清的周遭，与我同样模糊的面目。
一路跟随时光行迹匆匆。人潮涌动，风华弥漫。一个转眼的瞬间，它，或它们，或者凋零，或者茂盛成不再认识的样子。
耳旁划过青春散场的绝响，轻风一过，迅速老去的容颜让人心生惊叹，唯有时光，从来都是在所不惜。
尘世流转，最想追回的，还是心中初生的美好印象。而旧年风颜染上旧色，任我们怎样想方设法，无论如何，都是不能退却。
沿着时迁的痕迹找寻，心程蜿蜒而易生波折，不为呈现昨日的喜悦，只为握手几许清冽滤涤衣衫点点污浊。
也许一直不知晓，原来，我们都曾这样迷失过。烟波掠影，我们都是涉水而来。
时间不正是一条长河，多少记忆沉淀河底，多少失意停靠河堤，多少向往流淌远方。从此岸到彼岸，是我们的一生在顺流而下，也是我们的一生在被冲洗。
一切旧了的，也是新的。
似水华年中，谁更像落水者？是打捞上岸湿漉漉的身形，还是饱饮水泽微微肿胀的影子？
我站在月光深处细想，很多时候，我们总在与影子比着谁更真实。
水色时光，有多少旧人旧事在倒映？而我的目光落定处，是岸上易沾世尘的风景，还是物事被浸洗后如新模样？
秋色倒映，倒影已失生机，我是否不动声色，假装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