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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暑假我有一段时间呆在家里,天气好的早晨,我会和男友一人搬一把板凳坐在三楼的阳台上看书。对面楼房的防盗网上往往会落着几只麻雀,跳来跳去,抑或突然像一块石头一样砸向地面。我从书里抬起头,看见家门前逐渐长高
暑假我有一段时间呆在家里,天气好的早晨,我会和男友一人搬一把板凳坐在三楼的阳台上看书。对面楼房的防盗网上往往会落着几只麻雀,跳来跳去,抑或突然像一块石头一样砸向地面。
我从书里抬起头,看见家门前逐渐长高的樟树,枝丫已经伸到三楼阳台边,叶子一片繁茂。每当我看见这棵在风儿的轻抚下微微摆动身姿的樟树,我都会想起我的爹爹。
爹爹是爸爸的爸爸,从小,爸妈就教我唤他做“爹爹”,正如我唤我的奶奶为“婆婆”。爹爹身材很好,高大挺拔,一头白发。来我家不知道路的话,在附近问“白头发爹爹家”就可以找到了。爹爹不仅写得一手好毛笔字,还能写文章,一气呵成,生动流畅。爹爹下象棋也很厉害,没事儿就把我爸杀得落花流水。
可是有一天,就在我刚刚参加完高考的暑假的一天,他突然病倒了,送去医院也没有来得及挽救住他老人家的生命。那天我和妈妈赶去医院的时候,爹爹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活力,冷冷地躺在那里。头上和身上都缠了测疗仪的管子或线圈。爸爸在病房阳台上抽烟,打电话给各位兄弟来医院见爹爹最后一面。
很难想象爹爹曾经的生机和活力。坚韧的骨,有力的腿。他每天早餐都会骑着自行车去附近街道的一家报亭买回一份《楚天都市报》,然后等我中午放学回家的时候把高考特刊或教育板块的那天张报纸抽出来给我。吃完午饭,小睡一下就会去某一个麻将室打麻将。到晚饭时间就优哉游哉地骑着车回来。有时候,手上会拿着在学校附近小摊点上买的烤肉串或烤鱼串,带回来和婆婆一起分享。爹爹有一条夏威夷风格的大裤衩,他很喜欢,经常穿。看着他穿着花裤衩骑自行车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个老顽童。
可是我不知道谁来决定厄运什么时候降临到谁的头上。爹爹中午吃完饭像往常一样骑着车出门去打麻将,几个小时之后我们就看到了躺在医院里不省人事的他,医生诊断是心肌梗塞。没有人知道在麻将桌上发生了什么,是爹爹突然输多了钱心情不好,还是赢了大钱过于激动,还仅仅是因为那个下午天气太热、屋子太闷。没有人去找到那家打麻将的地方,去追究其他三个人或在场的人。我们都只愿意相信他老人家是突然抽到了太好的牌,然后高兴地离去的。
我想疾病没有眼睛。它们的指头会指向任何人,任何人。比如我的爹爹。那天中午我从外面回来,他还端着一碗剥好的毛豆粒,要我带到楼上午饭炒了吃。
我家住的是一栋四层私宅,建在一所高中旁边。我和爸爸妈妈住在三楼,爹爹婆婆住在一楼过道旁边的一间房,其余房间都出租给不愿住学校的高中生。我家后门挂着一块小招牌,用毛笔写着“房屋出租”四个大字,就是我爹爹写的。楼房旁边有一块菜地,差不多十个平方米。爹爹把它划分为几个小区域,在不同的季节分别种上不同的小菜。在我的印象里,我们收获过小白菜、大白菜、韭菜、空心菜、苋菜、豇豆、丝瓜、毛豆、辣椒、玉米,以及小葱。
那天中午爹爹递给我的毛豆就是他亲自种的。等摘回来之后又一颗一颗剥好放进碗里等着我回家炒菜可以吃。
爹爹对我的关怀和温情,是最近几年才感受到的。
爹爹重男轻女的思想比较严重,所以从我出生到我几乎长到十一二岁,他都不怎么喜欢我。在我小时候的记忆中,没有和爹爹很开心很温情的画面。
印象很深的一次是,爹爹带着我和幺叔家的两个孩子一块儿去一个公园,那里正在举办一场动物巡展。那个时候我们都很小,全都不到10岁。小孩子逛公园难免会要求买点零食吃。我对一袋五角钱的手指饼十分渴望,因为我觉得它的形状很有趣。可是,提出要求之后,爹爹不仅没有给我买,反而把我呵斥一顿,说我浪费钱。如果三个小孩都不买零食,我的心里也许会好受一点,可气的是,爹爹竟然给他们两个买了好吃的,还有娃哈哈!难道就是因为他们家其中一个是一个男孩么?幼小的我不记得那天看了什么动物,印象中全是爹爹的呵斥和堂弟堂妹手中的零食。
那时候爹爹的做法确实有些极端。可到后来,随着我个人的努力还有爹爹渐渐开化的思想,他看我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参加一个全国的作文比赛,意外地获得了一等奖。爹爹喜欢串门,逢人就说“我孙姑娘写作文全国第一!”,那微扬的胳膊,那弯起的眼角,全都写满了骄傲。从此以后,爹爹对我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开始觉得我这个女孩也比有些男孩要强。
后来我升入初中,又考入重点高中,不断地取得大大小小的成绩,爹爹也越来越喜爱我。
可是谁也没料到,我第一年高考,会发挥失利。我选择了复读。
复读的那一年,每天从一楼出出进进,我都能感受到爹爹内心的希望与担忧。他每次想对我说点鼓励的话,又怕说了给我压力,于是经常欲言又止。
我的几个堂哥堂姐,或由于家庭环境或由于自身兴趣,都没有考上大学的。所以爹爹就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希望我成为家里第一个大学生。后来我读到归有光的《项脊轩志》,看到作者的祖母对他说的“吾家读书久不效,儿之成,则可待乎!”时,我突然很能体会到爹爹的心境,我的眼泪不住的哗哗直流。
可是,在我第二年高考才过去三天,就是2008年6月11日,爹爹就离我们而去了。他没有机会与我一起等待分数的公布,没有机会与我一起等待学校的录取了。当然,等我收到大学的通知书之后,特地拿着通知书和爸妈去了爹爹的坟头,在那里,长跪不起。
我家菜地靠近大门口的那棵樟树,说来跟爹爹也十分有渊源。
爹爹有一天在菜地里突然发现了一株小苗,显然不是他种下去的蔬菜苗。爹爹就回忆说,前几天他站在这里吃荔枝,吃完荔枝就把核吐到土里去了。现在这里长出来一棵小树苗,应该是荔枝树吧。
就像养一只刚出生的小狗一样,爹爹对那株只有两三片叶子的树苗呵护有加,又是浇水又是松土的。吃过晚饭就拿过一把靠背椅坐在那里和邻居聊天,笑眯眯的憧憬着荔枝的丰收。我们都只是吃过荔枝,但从来没见过完整的荔枝树应该是怎样的,于是就都相信爹爹种了一棵荔枝树。附近邻居家的小孩儿也听说白头发爹爹家种了荔枝树,经常跑过来瞅瞅,打探荔枝的成熟情况。
那棵荔枝树长啊长啊长啊,长得越来越像樟树了。我撕下一片叶子闻了闻,告诉爹爹这是樟树。可能是某只鸟飞到这儿意外撒下的樟树的种子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