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岁月

小的时候，我们管游泳也叫洗澡，只是不在澡盆子里，而是在池塘，小河，或者水库。
我家门前就有两口池塘，一口浅一点，一口深一点，最初我就是在那口浅塘里学会游泳的。那都是些伏夏的日子，一整天的大太阳，眼都不眨一下的，死瞪着池塘，直到黄昏，池水再也顶不住了——那炙热的眼神，掩不尽的娇羞把云朵都映红了。我们伸出小手，捧一手心的池水，跑回去，缠着大人说，“水都热了！”终于有一天，大人答应下来了，只见一个个高高兴兴的拿上自己的换洗衣服，一溜烟的跑到池塘的码头来，三两把便脱了个精光，争先恐后的都站到最靠水的那一级石板上，相互泼起水来。
第一次尝试，我们将手搭在石板上，奋力的扑打着两条腿，欢呼着满天飞绽开来的水花。池水也不甘寂寞了，献出热烈的拥抱，着实的疯吻着岸草，又还使劲拍打着岸的胸膛，像是在嗔怨快要喘不过起来。我们歇了下来，一个个就要钻入水底，是准备去听听他们的心跳吗？不，我们接到命令，要比比看谁憋的气久。我手抓着石板，就地一头扎进了水里，没多大一会就窜出水面来，大人们都在笑，我也笑了，因为离岸边不远的那家伙，还在努力着要把头扎到水中，可怎么着，背都还弓着，头就浮出水面了，他生怕会说他作弊，一个劲的要把头往水里扎，才扎下去就又浮上来了，又扎下去还是浮了上来…….
记不得是那一天开始，我们离开了石板，身子匍匐在水上，一双脚把水珠拍打的老高，手则隐藏在水里，扒拉着，丝毫不敢松懈。不知道是哪一个先停了下来，用力拨弄着水花，朝一伙人扑来。于是乎，战争爆发啦！我们打起了水仗，没有敌没有友，见谁好欺负就欺负谁，一时间竟乱战开来，铁砂掌，排云掌，降龙十八掌……都用上了，只见到处水珠飞溅，俨然簇簇鲜花开满每一个人身旁。我们会游泳啦！
等再大一点，长高些，我们就离开了这浅一点的池塘，带着我们的乐园来到了那深一点的池塘，甚至偷偷去了小河，我还游过外婆那的水库。
有一回，下了好大，好长时间的雨，池塘，水田都成了一家子，只还看的到田埂上的黄豆和高粱。小河里的水汹涌着，澎湃着，像是巨龙在底下翻滚，隐隐约约似乎可以听见，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呼唤——来吧，孩子！我的两个发小背着我上去了，迎着波涛匍匐前行，驾着巨浪雀跃奔腾。归来的时候受伤了，膝盖碰着了河底的暗滩，红肿起来。每当回想起他俩谈论的那一幕幕惊险刺激，心血就早已开始喷涌，“中流击水，浪遏飞舟“又如何呀？
曾经，凭借着一根竹竿，我独自静静的平躺在那深一点的池塘的水面上，看流霞燃烧天空，吞没大片大片的碧蓝。这一池的水，清切见底，比那浅塘要明媚多。水面是温热的，水底又是冰冰凉凉的。池中央有我们搬来几块大石，在水中搬运石头确实好玩，感觉明显的没平日那么称手，像是托着一大团锅巴饭，轻松得分明带着些许神气。水底是干净的淤泥，厚厚的，踩进去能淹没腿肚子。泥底是沙，有几处还有丝丝清凉的细水，那是几湾小小的泉眼，这一池的水能清如许，全是她们的功劳。
我漂浮在水面上，默默的等候着同伴到来。噗通噗通，一个个都下来了，我还静静的卧在我的竹竿上，想着要是拿一本书在手中，会怎样？或许是美妙的吧，但那也只有傻子才会那么做。我是傻子吗？天空中突然落下来些软绵绵的东西，一些落入了水中，另外一些黏上了我的眉心鼻尖嘴角和脸庞，还有身上其他好些地方，我一个侧身，立马从竹竿上下来，明确的告诉自己——我不是傻子！我得找出是谁朝我抛来的淤泥。忘记了先洗把脸，他们一个个朝我笑傻了眼。突然又一个中弹了，满脸都是，只眨巴着眼睛，刚还白白的牙齿，有的已经叫虫蛀黑了，我也笑了，暗暗用脚勾上来好些泥巴，蓄谋着……
有时候，脏东西也可以点缀我们的生活。譬如，眼前这一个个满脸是泥的家伙，都懒得用水洗一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