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居
作者:高压氧舱时间:2024-11-13 13:05:28热度:0
导读:进了遇隆镇临街的小学校门过洞,绕过迎避墙处向西,就是一处古老低矮的庙居处所了。推动双扇门上的圆铁门环,就进入了一个世界。门前院里的阳光极好,虽也曾有风,却吹不走那明晃晃的阳光。阳光就泼在地上,洇下去,
进了遇隆镇临街的小学校门过洞,绕过迎避墙处向西,就是一处古老低矮的庙居处所了。
推动双扇门上的圆铁门环,就进入了一个世界。门前院里的阳光极好,虽也曾有风,却吹不走那明晃晃的阳光。阳光就泼在地上,洇下去,移都移不走。
墙外却是有阴凉的,因了墙后的过道那边是公社院子所在。公社的房子墙高,影子就从那边斜过来,长长地挡了这庙墙的后山。庙房的院子就也有了阴凉,阴凉伴着那半院子的日光。
一进庙的屋子,猛然间眼前就全黑了,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得的蚊蝇的嗡嗡声。因为这是下午,临近傍晚的时候了。
主人是为文的,这庙房的屋子就日益显得和谐。也好像是沾点文气儿。
庙房的屋子有三间,木檐木梁木门窗,只有那四面的墙是青砖的,砖墙白灰构的缝,白墙荐口裸露着,它大约是建成那年月到现在就一直裸露着,不知有几百几十年了。反正是青砖的岁月。据说青砖的颜色是国色,只有青砖的色彩才是正统的传统色彩,唐宋是,元明青也是,后来的红砖都不是。
过一段时间,才见有一道毒光从南山墙上的小椽眼处斜着照下来,像是一把利刃,生生地把屋子劈作了两半。有浮生物和尘粒就在那道阳光里上下翻飞着。这一翻动,就显出这个屋子的生动出来。虽没有画,却有了一种画意。虽没有诗句,却也有了一种诗情在漾溢。而且画意不用着墨,自是墨意生动。诗情也不用填词,自有情境亮色。本就是庙房嘛!不知道当年僧道们筹建时想没想没到过日后会成学堂的住房。
主人是为文的教师,屋子里就简素,不见有挂饰着的字画布幅什么的,就那么空空的四面墙壁,光光秃秃地,屋子里用几十块“文革”拆其它庙房后废弃的青砖垒起来一道灶火台,台子支着一口已是用了不知多少年了的小铁锅。屋子两头靠山墙的地方各放了一支小小的木架子床。不见有凳椅沙发之类。这就是全部的家当了。大约“家徒四壁”这样的词儿就是针对这里说的。如此这么最好,因为屋里有一根长长的丝瓜藤穿过小窗,丝瓜藤此时正挂在屋里墙的一边,使这小庙房充溢了无限的生意。
这才是一道风景。丝瓜是主人种在屋子外头的门前的,长势很好,长着长着就顺墙壁山窗的地方长进了屋子里。这样的庙居,要是有沙发花瓶帐笼之属,就少了味道,也损了主人的雅趣。
屋子三间,进深也是三间。这大约是中国的一种文化,也是僧道文化。三三得九,九是阳极之数,是重阳之数。盛极之数,是吉利的数。僧道都拥有着那么高的智商,又都闲适得心灵生绿,怎么会不弄出些异常的清雅之趣呢!
就这么一处小小的庙房,竟也接待过不少的也不小的文人雅士,有的还是全国著名,蜚声过文坛。也就这么一处小屋,竟也曾多次摆下用砖头落起的“方桌”,用七毛一瓶的丹峰酒、仰韵大曲,与一群文朋诗友赋文弄诗,酒酣神醉之中,竟也一个个豪气冲天,大感家国之慨。
只有北头儿的那一床之处是平静的,那床用蚊帐吊了。本来那蚊帐不是用来防蚊子的,是在儿子太小时,为防止屋梁上往下掉泥土灰批伤了小儿才挂上的。而挂上了一处蚊帐,屋子里就有了一处神秘,也让人知道了那里是主人的卧室,是小儿子的天堂。小床也就那么两三平方米,贴墙山壁放着,不宽松,也不紧张,正好。床上的墙壁,主人用两根木橛担起了一个木板,这就是家里最要好的书架了。书架上倒是摞着不少的书,有好几层,趴床头,或立床上取下一本,扑一下,就有尘灰腾起,浮荡到那一柱阳光里被放影出来。然而,也就这么的一处地方,是主人最为入神的地方。——屋子里没有能供写作的桌子,主人要待到夜深了,闲静了,才得以伏在这么一处床头写他的文章。有时候,妻子就也趁着那一炷灯光,躬在蚊帐里伴着他读书。妻子看书看累了,书掩在脸上,睡着了。一觉醒来,他仍伏在床头那里写着。妻子就有强打精神,拾起书继续看,实在看不动了,不知不觉中又睡着了,他还在那里写着。有时困了,就抬头望一眼挂在头顶处山墙上的那一藤丝瓜,丝瓜藤上结了个不算长也不算大的丝瓜,丝瓜吊在那里,贴着墙壁边,也在享受着深夜的灯火。时不时地,就有了儿子的哭泣声,要撤尿,要屙屎,要喝水,事情多起来,扰乱着他的思路。烦躁中,有时他冲妻子发点脾气,妻子有时也来气,但又不得不睡梦中把起孩子撤尿屙屎喝水,一番安顿后,天已近亮,就要到庙屋的那头去准备早饭。
庙房确实小,三间合起来也不足二十平方,可主人并不嫌其小,就像屋外桐树架边丝瓜藤下常光临的那几只小柴鸡,从不埋怨丝瓜藤下留出的地方小,有时还要跳到丝瓜架上,一支脚独立,扁起脸,翘一只眼睛觑巡瓜叶背卷着的小虫。其实,小柴出身低微,就不嫌其小,知足了,才饶有兴趣地一支脚儿独立于丝瓜架上,一只眼觑巡着,十分地专注。也由此,才显出了它的独到来。小柴鸡不是云鹤天鹅,长得又丑,但它独立起来,一神情专注,倒显出了它特有的丑。这丑是神性,也是灵心;是美,也是艺术。小鸡一独立,反倒显得云鹤天鹅不成了艺术,不成了美。庙屋虽很简陋,那丝瓜藤却很喜势,那小柴鸡却也常光临,于是小屋也就与那小柴鸡要一样有了一种不俗的味道。
此时仍是傍晚时分。那一道亮剑般的阳光撤出了庙屋,屋子里就显出了一种黑暗,一种一天中少有的宁静。放在过去,这种时候,还有早晨的时候,是道士焚香算计天运的时候,可现时却没有。没有道士,也没有进香,也不见松风,也不闻天籁。道士是不知几百几十年前就不在这里了,自从民国起了风云,道士就走了。后来,日本人来了。日本人来了后,也不见有道士来。国民党、共产党都来了,也北伐过了,也南下过了,还是不见有道士再来。日本人走后,有乡间生意人到遇隆镇上做生意,就住下这所庙房。一土改,公私合了营,这里做学校。道士是不会再来了的。向来僧道是不能与学堂争地盘的。道士是应该住在山间林下的,若是住在这样的镇上,就少了仙风,也泛了道骨。没了仙风道骨的道士,还算什么道士?因此也就没了道士。
有的人,一天里是要洗好多遍脸的,但脸还是不净,就要去美容,去化妆,去做各种各样的拔毒手术。眼睛却不用洗,却总是亮的。虽也有人给眼手术,那是为的更好看,为的能复明,与清洁无关。因而眼睛永远是亮的。小庙居屋子不大,也就那么十几平方,反正人是可以转得过身子,可以活动得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