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走随想

爱读古龙小说的人都知道这样的情景：一条人迹全无、鸡不鸣狗不叫的寂寞大街上，忽然从四面八方涌入各色人等，有卖绣花胭脂的、玩杂耍的、理发的、卖糖葫芦的，一时热闹得让人目不暇接、耳不暇闻。可又在忽然之间，每个人都变了，他们拿刀、拿剑、狼牙棒、峨眉刺、拿飞镖、飞刀、毒针、面粉、石灰粉，瞬间将某大人物斩成了肉酱。然后大家四散而走，一会儿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于是街又成了寂寞的街，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这段时间的边缘地带就从寂寞到暄嚣，当下正不声不响地退潮，说不定明天还是后天，又恢复成冷冷清清如扫黄之后的夜总会的模样。

江南第一剑依然坚守岗位，薇芸舒服日子过得不耐烦第N次上墙，暂别边缘的窗子摇身一变，成了杂谈的首版，舒小惠也杀了个漂亮的回马枪，有人说王二才应该做首版，又有人说莫让冗务荒废了麻子的大才。临窗亦与老对手相亲相爱了。人生如戏，我们既做戏子又做导演，有时忙乱得忘了自己究竟是谁。

写上面这两段时，我正在回家的路上，车流停停走走，照说挺烦人的。可打开手机，随手记录一点想法，有时反倒希望车子走慢点。人生就是从一个点走到另一个点，从一个时间走到另一个时间，如果把半生的足迹落墨于纸面，最浓的地方是老家、学校、新家、家的附近、公司，外地是疏朗的线条，海外便更是屈指可数的几条了。再以类似密度的线条描摹一次，马克思同志就向我们招手了。到那时你抓紧时间想些什么？如果没有彻底糊涂，大约一定会想孩子、爱人和其他美好的回忆，还有人能回忆起论坛么？

无尽意道别了，无尽意的好师兄我的好闺蜜玉玲珑居然毫无表示，我沉浸于兔死狐悲的忧伤中，想起多年前去远方修行的那位好友。最近论坛上老有人说这人才高八斗，才华横溢，那人不拘一格，不可一世，我觉得他们都比不了那个苦苦求解的朋友，他的字信手拈来，用词平常，却能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他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记得他行至西藏边缘，见小朋友生病无钱医，上学无桌椅，还特地回论坛求助。其实当时他自己也一无所有，如同高原上见什么都想啃一口的流浪狗。再后来他就彻底不见了，真应了无尽意那句话，我们缘分尽了。

说完这个宇宙无限大和尚，免不了又想成都那棵小树大人。曾经他在红袖也留过一些字，一些诗，这么多年下来，多半也了无痕迹了罢。他是另外一种类型，敏感、细腻而幽默。他的字充满了灵气，仿佛流星划过天际，带着无数可许的愿望。后来他专心写诗，更是轻灵脱俗，如不食人间烟火一般。再后来，他也不见了。

那些年，我们还青涩青葱，有大把的时间游玩，几乎每天大家都厮守论坛，一边写字，一边聊天逗乐，从不觉得厌倦。现在难得想他们一次，想一次就觉得既开心又忧伤，真像诗人说的一样，走着走着就散了，回忆都淡了，看着看着就倦了，星光也暗了；听着听着就厌了，开始埋怨了，回头发现你不见了，突然我乱了。

我们的心，如果要老，就在一瞬间。往往先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今天上网玩了一天，最后说唉不想来了，明天又玩了一天，最后说上网真没劲。可到了后天你再打开网页，觉得应该还像之前一样时，或许突然就提不起兴致了。论坛仍旧人来人往，你却发现自己成了旁观者——不是别人不想理你，而是你不想理任何人。

我家养了一缸鱼，开始有三四个品种，十几条之多。慢慢地，一两天少一条，一两天少一条，只剩了三四条个儿大的。今晚回到家，抱着孩子看鱼，发生了这样两句对话：“啊，怎么只剩一条了？”“其他都死了，大概是喂食喂多了。”嗨，这些家伙，没东西吃的时候吃同伴，有东西吃的时候撑死自己，难怪只能长在鱼缸里，供人消遣。看看那头硕果仅存的最大的狮子头，我想起那句：同是天涯沦落人鱼，相逢何必曾相识。

在弈城看到一红袖的老朋友，拿了一个新名字找朋友玩，她不会下棋，字却写得很妙。她说不会回来。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边缘大婶人头攒动，场面还挺热闹的，后来为了一丁点小事，一些人对立了，碰撞了，我们都没有坏心眼，都坚持自己认为是对的东西，却弄得彼此伤痕累累。于是乎，正好有条外来的稻草，压翻了我们一船人。看着她决绝的样子，看着弈城那数目可怜的文学帖，我第一次想：我当时在做什么？为什么结果会这样？正确究竟多重要？
突然就想喝啤酒了，可怜冰箱不是魔法师，我买的四罐，已经分四天喝尽了。筐里洗了一堆嫩黄瓜，拿一根咯吱咯吱地吃，哪怕只听听声音也聊胜于无啊。鱼缸的上头，狮子头慵懒地浮着，陪伴它的只有假树、假花、假宝塔，如果我是一个哲学家，必定会怀疑：这条狮子头是真的吗？有什么证据？鱼缸里空荡荡，了无生机，有钱住豪宅就一定快活吗？为什么我这么同情独居四室两厅的狮子头？看着故作沉思的我它在想什么？

鱼缸里的水还在哗哗流，床上的宝宝已经入眠，我舔舔嘴巴，觉得要是有一罐冰啤酒就好了。夜晚让人充满想象，只要闻到一丝水气，就能从黄浦江想到秦淮河的水波荡漾。尽管没有啤酒，我仍能书写。我在文字里，遥遥纪念逝去的青春；我在文字里，静静回忆那些可爱的人。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
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
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
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
在人海茫茫
她们都老了吧
她们在哪里呀
我们就这样
各自奔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