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那条小路
作者:擪耳时间:2024-11-13 21:32:02热度:0
导读:这是一条典型的乡村土路,宽不过两米,表面坑洼不平,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就是依赖这条路进出的村民对它长久以来的印象。沿着这条路走出来的时候,天下着雨,小路更难走,路面上的坑就是一个个小小的鱼池,泥浆在
这是一条典型的乡村土路,宽不过两米,表面坑洼不平,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就是依赖这条路进出的村民对它长久以来的印象。沿着这条路走出来的时候,天下着雨,小路更难走,路面上的坑就是一个个小小的鱼池,泥浆在路上翻滚流淌,让人无处下脚。一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挽着裤,掂着脚在小路上行走,表情木然而平静,祖祖辈辈都在这条路上一代代重复着来回,没有丝毫的意外,一切宁静,一切完美。我在泥泞的路上摔了两跤,那一年,我七岁。父母领着我,告诉我要带我去县城读书了,我坚决不去,并就势在泥地里耍赖,我习惯于在这样的路上和几个玩伴比赛铁环,并各自炫耀技术的高超。母亲半是劝导半是吓唬,不去读书,就只能一辈子走这样的泥泞小路。我懵懂,不知道读书和走什么路有何关联,何况,这条路我已经走得习惯。我当时就想,那些天天玩在一起的小伙伴,是否都能去县城读书呢,是否都能走出这条泥泞的小路呢?小路那时候显得尤其漫长,或许因为对于外面世界的好奇,成为那时候促使我向父母妥协的唯一动力。
光阴荏苒。在县城一晃过去了廿六年。虽然在县城读了书,尔后参加了工作,到过一些城市,见识了宽阔的柏油马路和四处通达的高速公路,但是那些路和我没有感情,我走过了,也便忘掉了。而我终究没有走出的是,就是那条最初的小路,它依稀在我梦中蜿蜒,因为小路的尽头是我生长的故乡,生命的源头。过年省亲,清明祭祖,曾经,仍然多少次地走在这条坎坷的小路上。小路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仍然以那种亘古不变的静默和沧桑接纳我,并不因为我的成长而有丝毫改变,仿佛在嘲笑我,以为读了几句书就可以不走回乡的路吗?小路看着我长大,了解我的脾性,知道我忘不了它。很多次回乡,下了车,我独自在小路上踯躅,温习沿途的景致,“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不改鬓毛衰”,鬓毛虽还未衰,但那些看着我长大的乡亲,岁月的雕刀却毫不留情地在他们脸上刻画着苍老的年轮,脸上的褶皱,一如小路的坎坷不平,碰着熟捻的,和他们打着招呼,或驻足攀谈几句,老人们便免不了回忆我在这条小路上曾经的顽劣,却让人倍感亲切。这时,一辆摩托车不合时宜地从身边左突右晃地经过,扬起一路的尘烟,老人们就抱怨,“你看看,你出去二十多年了,这条路还是这个样啊,越来越烂了,现在出行真成为了一个难事,以前身体健,还不觉得,现在连到街上赶个集,也权神(湘乡俚语,打不起精神)不起了哦。”
我默然。沿着小路,我又回到熟悉的乡村,只是这种年复一年的熟悉,竟然让我慢慢感到惊讶,离开乡村这么多年,而每一次回乡,乡村竟然没有多大的改变,舅舅家也仍然住着我离开乡村的时候住的那些简陋的农舍。有时候,和舅舅聊起致富的话题,舅舅望着村外的路,半晌不做声,末了叹了口气:“难哪,你看看这路……”于是,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这条小路。也许,这样一条小路,只是记载了我的出身和来路,而我,因为离开了和小路的朝夕相处,已经和它远远地隔着一段距离了,小路于我,或许只是怀乡情绪的一个慰藉,而于那些仍然生活在村庄里的人们,却慢慢地成为了他们生活的桎梏,禁锢着他们前行的脚步,磨灭了乡村很多血性汉子的梦想。我有些牵挂起那些儿时的玩伴,不知道他们是否找到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抑或仍在这条坎坷的小路上重复着先辈们的脚步。于是,以后回乡的心情便不再那么轻松,只是在心里默默祈祷,小路,你能把自己的模样儿改改吗?能给村民带来些福祉吗?
小路似乎读懂了我的心曲。间隔一段时间,竟然也发现小路变了一点小样,路基拓宽了些,坑坑洼洼的路面填装了一些小石子,没有那么颠簸,但天晴灰尘依旧,下雨泥泞依旧。据说,这还是乡养路班的功劳呢。恩,有变化总比没变化好啊,我欣然。但我终究不敢奢望,这样的一条小路能彻底地变为和城市一样的水泥路。但就在一夜之间,我竟然听到这样的信息,小路要改造成水泥路了,并且还是由国家出资,村民只要募集百分之十的资金,政策还十分宽容,允许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听到这个消息,我兴奋异常,第一时间告诉父母,父母连声说道:“太好了,太好了,这下乡亲们有盼头了,要想富,先修路,党的政策好啊!”于是,家里马上开了个小会,决定我和父亲每人捐款一千,为家乡修路尽点绵薄之力。小路修得比我想象的顺利,只大半年,就完成了全部的工程。再一次回去的时候,我走在它上面,忍不住满心的激动。小路,我真的不认识你了,你变宽阔了,变平坦了,变坚实了,你这次的变化是彻头彻尾啊,不能再称呼你为小路了,我想为你取一个新的名字,就叫致富路吧,这个名字虽没新意,但承载着乡亲们对你的希望啊。
两年后,舅舅家的房子改成了小楼房,他告诉我,因为路好了,他建了个小小的造纸厂,生产的产品很俏,交通一方便,临县的都来要他的产品。仔细一看,盖楼房的可不仅仅是舅舅一家。舅舅笑呵呵指着小路说,这是它的功劳呢。小路无言,只舒展着它的沉默的丰姿,注视着人来车往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