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里的第一夜
作者:鄙塞时间:2024-11-13 14:04:40热度:0
导读:那个晚上,当谢队长终于在众人劝说下答应收留我们时,一直害怕再回到那座城市的我,一颗悬着的心,才总算落了下来。随着队长的一声“走!”,在江边等候了一天的农民们,立马争抢着,将我们沉重的行囊,装入他们各自
那个晚上,当谢队长终于在众人劝说下答应收留我们时,一直害怕再回到那座城市的我,一颗悬着的心,才总算落了下来。
随着队长的一声“走!”,在江边等候了一天的农民们,立马争抢着,将我们沉重的行囊,装入他们各自的背篓,随即将归家的喜悦抛向了那片夜空。顿时,开心的回音四响——
“起哟——”。
就这样,我们九个女生,加上同等数量的农民队伍,一行近二十人,开始一步一喘地,在深山老林中艰难地蜗行。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走夜路,而且是山行。
朦胧月光的映照下,隐隐绰绰的原始山林,显得格外鬼魅阴森、神秘莫测。深一脚浅一脚的路,时而在沙石地上打滑,时而绕行着大石包像在钻迷宫。而惨白昏淡的月光下,无论我怎么努力,也看不见脚下有路。那一路无法释怀的惶惑,一直纠结在无法摆脱的一种莫名恐惧,仿佛黑暗中到处都有着陷阱和诡异的眼睛……
那一晚,我们的体能已经超过极限。从刚起步就开始问还有好远?到最后,所有人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机械地走着。一路上不会有人提醒你“跟上”,再累再困也没有人敢让自己掉队,得让双脚醒着。
不好意思的是,我们空手翻越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而前面那一个个负重的身影,和着生命因不堪承受而发出低沉的哼哧声,让人一直在负疚中不得轻松。
更要命的是,当我们终于翻过那座山岭,好不容易汗流浃背地挨拢家门时,还没等歇过气来,我们这群人的表现,就让谢队长的肠子都悔得来翻青了。
我们被眼前的“家”震住了——
这是一间被农民废弃的茅草房。不足二十平米的室内,一座快要坍塌的土灶,硕大地横在屋中央。灶台上一盏微弱的煤油灯,忽明忽暗地映照出满屋的破败凄凉。
茅草房的墙是用稀疏的竹篾围成的,只有下半截。顺着墙边一溜,是用树棒简单捆扎而成的我们的“床”。床很窄,相互之间没有边界,有点像加长的担架。一张粗糙的薄草席下面,铺着薄薄的一层稻谷草,和一张稀疏的竹篾垫。我试着坐了一下,被树棒硌得慌,人还直往空档里掉。
当那些为我们背行李的农民,一个个嘻嘻哈哈地离去后,黢黑的屋子一下子显得格外冷清。没人知道接下来做什么?怎么做?
我在黑暗中摸索着解开了自己的行李,选了靠近门边的地方,按照父亲的嘱咐,将打背包的那张油布铺在最下面防潮,再把床单铺在最面上,旧皮箱和脸盆顺手放床下,这就一切收拾停当。
当我转过头时,才发现所有人都没动。只见满屋散乱的目光,各自着心事,失魂落魄在那盏明明暗暗的油灯下。此刻,紧挨着灶台边乱七八糟堆放一地的行李,与它的主人一样,没有感受到丝毫家的温暖,只是再一次地体会着乌江边的茫然凄凉……
时值料峭二月,陌生而又静谧的高山,不时有寒风毫不客气地从我已经汗湿的衣服里,冰冷刺骨地穿透而过。抬头间,才看见茅草房的上半截,那无遮无拦空空荡荡的地方,一大片冰冷的月光中,山风正哗哗地摇曳着竹影。忽然有些羡慕起刚才那些农民来,他们卸下身上的重负后,终于可以回家了。而我们的流浪生活,这才刚刚开始……
忽然,黑暗中有人哭兮兮的一句:
“我要回去,我想妈妈—”说完,便嘤嘤呜呜起来。
一直蹲在门外抽着旱烟的谢队长,这时蔫蔫地走了进来。忽闪忽闪的灯光,映着他那张有些自来愁苦的脸。也许是他嗫嚅的嘴,半天没能吐出一个字太让人失望。所以,不等他那习惯性乜着的眼再次睁开来,只是刹那间,满屋已是悲情点燃……
很快,屋子里的唏嘘声此起彼伏,渐成一片。渐渐地,又变成无所顾忌的放声……当谢队长不知所措地一下子蹲在灶台边时,一时间,那哭号声更加肆无忌惮、好不悲切。听起来,有些像似小孩子走失了母亲时的惶惑无助,又伤心欲绝宣泄得如丧考妣般。
我觉得自己的头被那哭声震得嗡嗡直响,想必那声音在那片高山的夜空也一定传出了很远。那一刻,只听见那些在大山里清静惯了的狗们,也远远近近地在跟着狂吠不安。
不久,我发现从四面八方赶来的脚步声,渐渐堵塞了那扇透风的门。我还发现,四周稀疏的竹篾缝里,到处都是好奇的眼珠子在乱转,还有悉悉索索扒墙缝的声音。面前,忽然一下多了那么多陌生而又生动的脸,大咧着嘴、大瞪着眼,就像是在欣赏一场精彩的表演……争先恐后的场面,忽然给小屋平添了一份虽是极不谐调,但也称得上是喜庆的热闹。
一时间有些心生无奈,因为这场景确实太滑稽了:屋内的人,在流落他乡中伤心欲绝,而屋外的人,恰恰为此而乐不可支。如此完全互不相融的两个世界,彼此陌生着,却将注定我的青春搁浅……忽然感觉几天来的旅途劳顿让身心疲惫得不堪。软软地将自己倒在冰冷的床上,两眼空茫地看着屋外的那片月色,我一时心无去处,独自黯然神伤。那一夜,是我这十七年的人生之路,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无根的漂泊……
与我们正好相反的是,这间茅草屋的主人,时值乔迁之喜,春节前刚搬进旁边木结构的新居,又适逢喜添贵子,可谓双喜临门。
那天的晚餐被队里安排在他家。
听到开饭的消息,饥寒交迫的大伙再也顾不上抹眼泪,赶快三三两两地朝他家走去。
新居虽然同样非常昏暗,但是木板房的密闭和炉灶里跳跃的火焰,让人一下感觉到温暖。见我们进去后,矮小的男主人一脸挂着和善的笑。烟雾缭绕的蒸腾中,掌勺的胖主妇却正在不满地敲打着锅铲,还莫名其妙地朝我们直翻白眼——原来前面的同伴将刚下好的两小碗面条各自端着吃了。还直喊难吃,说没有佐料,只是拌了点盐和干辣椒面,而且全是硌牙的细沙子。她们不知道那就是菜。而我们碗里的饭才真的是难以下咽,是干蒸的包谷粉子。太饿了,我试着咽了几口,却噎得直反胃——那时才得知,这将是我们以后的主食。
那一晚的悲伤是以戏剧性的一幕收场的。
原来,当我们去吃饭时,随行的一个工宣队女师傅找到谢队长商量,说我们女生中最小的只有十五,最大的只有十七,都是第一次离家。以后砍柴背水推磨的事,没有男生肯定不行。所以,当我们几乎同样是饿着肚子,更加伤心地回到屋里时,不知何时离去的谢队长,此时正气喘吁吁一瘸一拐地进门。我们突然惊喜地发现,紧随他身后进屋的,竟然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