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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瘫老婆子又在喊他去拿饭了,他也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喊他。“这个瘫老婆子,就知道吃,这才吃了早饭,又饿了。”他心里这样想着,试了几次都没有力气说出来。他也不知道最近自己是怎样回事,总觉得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躺

瘫老婆子又在喊他去拿饭了,他也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喊他。“这个瘫老婆子,就知道吃,这才吃了早饭,又饿了。”他心里这样想着,试了几次都没有力气说出来。他也不知道最近自己是怎样回事,总觉得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躺下就不愿意动弹,连说一句话也感觉那么费体力。他睁了睁眼睛,瞄了一眼桌上的座钟,又闭上了。可能是九点多也可能是快十点了。他懒得去想,钟点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瘫老婆子用不利落的那张利嘴嘟哝着:“越老越懒了,还不赶快去北屋拿饭,晚一会儿,就没了。”老婆边嘟哝边用左手推他,口水滴到了他的手上。他使出浑身的力气嗯了一声,身体一动也没动。
偶尔听到一两声鞭炮声,是孩子们。他知道一定是大海家的孙子,还有瘸大夫家的那个丫头,还有小三家的小子,还有……。这些孩子他几乎每天都会见到,看到他们他总会想起自己的孙子。孙子是腊月里出生的,那年冬天那叫一冷啊,地都冻的裂开了缝。刚出生的孩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浑身冰凉,医生开了一大堆的药说:“这是硬皮症,用用药试试看吧,但是不要抱太大希望。”“咋?你这是咋说的,这么冷的天,大人都冻得不行何况一个孩子呢。不就是冻得吗,没那么严重,没那么严重。”我就不信了,才出生的孩子咋会得病啊。抱过孩子往怀里一揣,我自己给孩子暖着。
这一揣可就是个把月,最终他胜利了,他用自己的体温驱走孙子身上的病魔。孩子的小脸渐渐的红润起来,哭声一天比天洪亮。孙子在他的怀里成长、耍赖、撒娇,一条线围脖系着那多欢蹦乱跳的岁月。
孩子长成了大小伙子,参了军,上了军校,又当了干部,荣耀啊!今年过年孙子带着老婆孩子都回来了,小重孙白白胖胖的都会走路了。他心里算着日子:孙子走了几天了?有三天了吧,这个时候一定回到部队了。一想到白白胖胖的重孙,一种想笑的感觉在心里转悠,脸像冻住一样没有做出任何响应。重孙会走路了,瘫老婆子还没看到过,这屋子里光线不好,也冷,空气也不好,怕有病菌,也怕瘫子把孩子吓着,就没望这屋里抱。窗户都糊得严严实实的,把闺女结婚前用的一条厚厚的褥子挂到门框上还是挡不住冷。
孙子有出息啊,二十来岁就成大军官了,真给祖宗长脸。没白疼他。那些鸽子不就是为他喂的吗,零食、玩具、书本、笔啥的都是卖鸽子的钱换的,胃口不好的时候,不也给他杀只鸽子炖炖吃吗。鸽子肉好啊,营养脑子。脑子营养好了才能考军校不是。儿子当年也当过兵,那年月,谁家儿子当了兵那也是家门的荣耀啊,要不怎么会娶上高中毕业的姑娘做媳妇呢。儿子当年的英武帅气长时间停在脑海里没有散去。女婿当年也是当过兵的,小伙子高大英俊一表人才性格又好。女儿是小学教师,心灵手巧,相貌俊俏,村里哪家不羡慕这桩婚事啊。儿子、女婿穿军装的照片就在墙上最显眼的位置挂着,还有儿子、女儿的订婚照片,更有孙子的军官照和婚纱照。搬到哪屋就挂到哪屋。从老房子北屋搬到东屋牛棚,从东屋牛棚搬进新房北屋,又从新房北屋搬进西屋灶房,几次搬家的程序又清晰在脑子走了一遍,摘相框,挂相框,挂相框,摘相框,屋里唯一没有灰尘的地方就是相框。
唉,这就立春了怎么还这么冷?他想起了自己捡的那些柴火,计算着要是一天烧一次炕还能烧几天?不去捡柴了,不去了,就只是想一下就这么累,还捡什么呀。他把被子往上拽了拽,一股刺鼻的味道冲进鼻孔,又迅速消失。被子有三年还是两年没拆洗了,他记不清楚了。昨天为被子的事,他把闺女狠狠的说了一顿。闺女也忙啊,她也是有外孙和孙子的人了,还要教书,也够她忙的,说她干啥,唉!转了正没几年,才过上宽敞日子,闺女也不易啊!
迷迷糊糊的他好像听到了牛的叫声,还有一群鸽子忽闪翅膀的声音,好像还有羊的叫声。他太爱这些生灵了,这些曾经带给他快乐,带给他希望,带给他口粮的生灵。他那么的了解他们,它们也那么的依恋他,一回到家这些生灵就看着他叫几声,那群鸽子围着他上下飞舞。他给他们喂鲜嫩的草,他知道哪里的草茂密鲜嫩拔回来牛羊会喜欢吃;他知道什么季节喂什么样的草料,牛羊会长膘;他知道怀仔的牛羊该给它们加什么样粮食,生下的仔结实肥壮,母子奶水足。
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当年,穿着一件发了白的黑棉袄,带着栽绒棉帽,腰里扎一条古铜色的线围脖,吆喝着在河坝上放羊,他的鞭子甩的那个响亮啊,就像吃了一颗脆枣那么脆生,他的羊儿那个欢实啊!一只只又肥又壮,互相追逐打闹。他也高兴啊!今年过年一家人的吃食有盼了。卖几只肥羊,给爱美的老婆扯几尺花布作件新褂子;给儿子买几挂鞭,这小子像个姑娘似地听到鞭响就捂着耳朵哭,越是怕,越是要让他自己去点鞭放炮,练练胆子,男子汉嘛,让鞭炮声吓得尿裤子还行。给女儿买包小蜡烛,再买点糖块、瓜子,过年的时候吃。
早上天还是晴的怎么下雪了呢?他骑着吱嘎吱嘎响的三轮车,戴着毛线帽子,穿着一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谁穿过的黑色的羽绒服,腰里扎一束棉线绳子。原来那条线围脖早就断了,因为年岁太长了,那好像是父亲还是姥爷呢?他也记不清了。车厢里满满一车厢花花绿绿的各种纸盒、饮料瓶子、旧衣服、还有个宝贝呢——一只陶瓷汤婆子。这回好了,满满灌上一汤婆子热水,整宿给暖着被窝,我那老婆子,再不会吵着冷了。真好,这年月往哪里再找这好东西啊。用力蹬着三轮车,吱吱嘎嘎得响声围绕着他、追着他、牵着他。他的怀里还揣着几个热包子呢,给瘫老婆子带回来的。瘫老婆子一边吃一边点头说:“真香啊!真香啊!”口水不停的流下来。
那是小时候的自己吗?跟着娘和常年生病的爹住在姥娘家,姥娘姥爷多好啊,他们的手上好像总会有好吃的。姥爷起床了,我会逮蛐蛐了。说话不算数,还说教我打家具呢,只顾自己躺着不理我。哼。他是死了吗?大家都在哭。
拔草、放羊、喂牛、给爹捶背、端药。爹总是咳嗽,每天吃药也不见好。听说十里铺有个老大夫医术好,去求一付好药来,让爹也能做起来说话。“栓子,陪我去给爹拿药吧。”“嗯。走。”十里铺是十里的路吗?真不近啊。跑累了就走着,走一阵再跑。药取回来了,爹也走了。一口也没喝上。那年有十岁吧?爹就死了。娘心眼小,每天哭哭啼啼,三天两头的生病。爹死后有两年吗?娘也走了。唉!都是没福的人啊!
牲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