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林夜月

夜深了，深秋的山林显得如此苍凉，如水的月光照在凄清的树梢上。我披上外衣，步出木屋，夜是这样的静，在这秋的寒夜里一切都变得荒凉和单调了。
沿着门前的山径，踏着树梢间透下的零碎的月光，我走进寂静的山林。
落叶铺满着山径，寒松森森，空山寂寂。平日间喜欢喧闹的虫儿此刻也躲到隐蔽处安睡去了，幽幽的泉声隐隐的从山下传来，声音呜咽，似低泣的少女在诉说着人世间的悲凉。穿过几处松荫，爬过土岗，在成片的灌木与松林之间，是一小片开阔的草地，蜿蜒着的山溪从草地中央穿过，溪水汨汨，触手冰凉。再往前，就是延绵不尽的松林了，远山隐隐，夜色茫茫！以前这山林是有人看管的，自最后一位守林人—阿灿叔—长眠在他生前如此热恋的山林中之后，就再也无人看管了。小路原也是有的，通往山林各处，上山的人能轻易的绕行到山里来，林中的木屋建在山林的出口处，盗木人想从山林中取走一树一木而不被人发觉是不可能的。如今老人已逝，小路也似通人性，默默地将自身埋没在凄凄的野草里，荒芜在密密的丛林中。我慢慢地踱着，静静的想着，又轻轻地聆听着，但我的耳边却再也无法响起守林人杂沓的脚步声，无法再听到那激荡人心的枪响以及那枪响以后汪汪的犬吠。往日的欢声笑语呢？哪去了？我问夜，夜如水；我问山，山漠漠；我问天，天无语…今夜山中秋风清，今夜山中秋月明，今夜山中如果有传说中的山精狐妖溜将出来伴我多好，免我孤独的灵魂夜游荒山，忍看无边冷月！
“寒松伴我听秋风吹，冷月云里早安睡…”这首旧曲代表此时的心境，只是我无法安睡，面对山林，大自然赤裸的脉搏直接撞击我麻木已久的神经。这些年在外面漂泊，心灵与肉体都在改变，变得附世了，变得冰冷了，变得连自己也觉着陌生了，甚至身上仅存的一点泥土气息也消失殆尽，人性中的一瓣芳香呢？或许在静默中，在心灵与山林的感应中我能悟到一些什么，看不清了，摸不着了，溶入在茫茫的夜色里，散落在无边的林海中！忽而聚，似急风骤雨以重重的幽感向我袭来；忽而散，似高空流云以飘逸的姿态从幻觉中隐去，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瞬间的感情要素吧？
山风从涧下吹来，掠过面部，浓重的夜色里，四野更显清冷了。
我来到阿灿叔的坟前，坟上蒿草丛生。二十年前，阿灿叔把我留在了山里，留我在山中思考，留我在山中读书，留我在冬日的斜阳里伴他巡山种菜，如今一切都成了回忆。二十年后的今夜我来了，跚跚来迟了，过去的守林者成了眼前一座座无人照看的荒坟，木屋中再也无人等我入睡，我想呼唤又呼唤谁呢？人鬼殊途，阴阳相隔，情何以堪！
我在想，过去的二十年我算不算误入红尘？我在外面做了些什么？二十年前满山的幼苗如今已成参天栋樑，大可造福人类，二十年后的我呢？成了什么？
登高望远，空山人静；月色如泻，松林万顷；往事历历，斯人永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