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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今年的四月二十四日是麻线嫂子一周年祭日,我从北京赶回家乡给她和转儿姨上坟。清晨的一阵细雨使得空气湿润而清新,风轻轻吹动,洁白的云朵漂浮起不尽的思绪。我实在无法排解对麻线嫂子思念的情愫和那棵老树盘根错节
今年的四月二十四日是麻线嫂子一周年祭日,我从北京赶回家乡给她和转儿姨上坟。清晨的一阵细雨使得空气湿润而清新,风轻轻吹动,洁白的云朵漂浮起不尽的思绪。我实在无法排解对麻线嫂子思念的情愫和那棵老树盘根错节的纠缠,便独自一人去登望望山了。
阳光是温暖的,风是凉爽的,白杨树叶被风碰撞得刷拉拉作响,我的心一阵阵收缩。站在山顶上朝东南望望,路儿庄——泰山脚下的一个小山村,在那所小小宅院里深藏着我多少记忆纠集着我怎样的情结!转儿姨,麻线嫂子,百年老槐树,树旁的汲水井,鸡栏,猪圈,灶房……。我是娘的第五个女儿,在我五个多月大时转儿姨说,我就麻线一个儿子把小多给我做女儿吧,我和这孩子有缘哪,她看见我就翘头笑个不停,我一走她就撇嘴哭。但我毕竟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怎舍得送人。我从此却成了转儿姨和麻线嫂子最亲的亲人了,我的童年差不多是在路儿庄度过的,所有童稚的喜怒哀乐也都情系在那座小院里了。
五月的山是碧绿葳蕤的,活跃了天上的鸟和地上的虫,我蹲下去采几朵野菊花在手,那棵老槐树也已枝繁叶茂了吧!风飘扬起我长长的发丝,阳光将它一缕一缕印在石头上象游动的蛇。那是怎样的温情和童趣哦——我坐在被燃烧的麦秸熏的烟烟的灶房里,托着两腮看转儿姨和麻线嫂子摊煎饼,不时用小手指沾沾唾液粘起煎饼渣渣送到嘴里去。麻线嫂子弄的火稀稀的在灶膛里给我烤红薯,鏊子冷了煎饼粘在上面,转儿姨生了气用煎饼耙子当当当点在上面,麻线嫂子赶忙忽嘟嘟拉风箱,忽然哧拉一声,转儿姨的一滴清鼻涕掉在了鏊子上,大家便笑做一团。
蜿蜒的山路两旁长满了艾草,空气中流动着艾叶的幽香,端午节快到了。娘,娘,我要十个荷包!睡梦中我从被窝里伸出两只虚汗腾腾的小手喊,夜里醒来得时候我总是叫麻线嫂子娘。好,好,给你变十个。麻线嫂子将正在缝制的荷包藏在身后,曳曳被哄我睡了,蒙胧中我偷眼看见她把针在头发里擦了擦又穿起了细细的针脚。第二天早晨我的脖子上便挂满了串串装着艾叶的五彩荷包,手腕脚腕上也系了红丝线。循着仄仄的山道我走到后山脚下的河边,将几片艾叶轻轻丢在水面让它自由漂流。每年过了端午节麻线嫂子都要解下我胸前的荷包放在河水里流走,为我去秽祈福。艾叶片片随着水纹摇远,麻线嫂子为我做的端午的粽子,香香的荷包,还有春节的枣糕,俏俏的花绣鞋也都与我越来越遥远。
小时候我从不去理会麻线嫂子的情怀,只是尽情享用她的慈爱和付出。最惹人食欲的是麻线嫂子包的韭菜水饺,不咸不腻清香可口,我从没有见她吃过,即使来了亲戚吃剩下了她也总会留着让我们再吃一顿。有一次我乖巧地把碗推到中间对吃着煎饼的麻线嫂子说你不吃我也不吃,她微笑地抚摸着我的头说,傻孩子,别人吃了扬名自己吃了填坑。转儿姨听了不住的摇头叹气。
那个隆冬麻线嫂子下决心杀一只老母鸡给转儿姨补身子,她一手抓着鸡翅膀一手举刀,我看见她的两只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闭着眼睛静气,口中念叨鸡呀鸡你不要怪,你是人间的一道菜。她试着下刀手却抖得更厉害了,整个身子也不停地颤动起来,当刀刃接近鸡颈的时候她终于将刀和鸡抛在地上扑在老树上呜呜地哭,她哭得那样伤心那样压抑,说娘你再也吃不上鸡了。
从那以后麻线嫂子的神情里多少透出掩抑不住的忧郁。有一天村里的人要牵着两头母猪去打圈,我不知道打圈是什么意思跟着麻线嫂子送到大门口,她一直目送它们消失在胡同的尽头。我看见她眼睛里有泪珠要掉落,竟没忍得住真的扑簌簌流了满脸。当时我幼小的心灵完全被那种肃穆凝重的气氛所感染所钳制。
我走进麦垄里,用手轻抚尖细的麦芒,麦浪沙沙,频频传递着幽香。布谷鸟找姑找姑叫着从空中掠过,这是怎样一种瘦长空灵的鸟哦。从前有个小姑为了寻找到深山里采桑叶一夜未归的嫂嫂掉到了悬崖下面,嫂嫂哪悲伤欲决变成一只布谷鸟,每当麦黄时节就到处叫着找她的小姑。麦地旁麻线嫂子讲这古老的故事给我听,撩得我心里柔柔的。找姑找姑你吃么来?我吃石头。找姑找姑你喝么来?我喝露哟。她的视线追随飞去的布谷鸟轻轻与它对话,眼神驻留在遥远的地方。那双眼睛象庙宇一样的神秘,象老树的树洞一样的幽深莫测,它又象水井碧波闪闪,那里面盛载着多少泪水,而在麻线嫂子平静的外表下埋藏着又是一颗多么波澜起伏的心呢?
有一个深夜麻线嫂子听见门栓拉动的声音,谁知道摸上床去的竟是短工阿男呢?她说我那时侯怎么就没了脑子,也没了力气,只有身子是软的。天不亮我就把他赶走了,让他走得远远的。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平静得像一潭湖水。我在想那个男人他看懂了麻线嫂子的眼睛,参透她的心房了吗?十个月后的一天夜里孩子生下来了,麻线嫂子把她藏在炕洞里,天麻麻亮就直直身子推碾去了。转儿姨听见哭声寻到了炕洞里的婴儿,也背回了晕在碾道里的麻线嫂子。麻线哥早在几年前未同麻线嫂子圆房就随军南下并音讯全无。转儿姨什么也没说给她煮了鸡蛋红糖水,熬了小米粥,开始默默地为婴儿缝衣服做襁褓。转儿姨伺候麻线嫂子出了满月便把她赶出了家门,其实那时侯转儿姨也是一脸的泪水。
麻线嫂子抱着婴儿踉踉跄跄出了村口,徘徊到深夜终觉得无路可走,把孩子放在土地庙的香台上投了菜园里的一口井。我觉得水淹没了我的头顶,然后轰的一声被托了上来,我好像做了一个梦发现自己贴着井壁在井台上站着。麻线嫂子说。她知道自己命不该决就蹩回家翻过矮墙和孩子藏在树洞里等天亮,谁知夜里电闪雷鸣下起暴雨,世界是狰狞的,倾刻间恐怖和死亡威胁着她们。闪电不停得发出刺目的光芒,雷声隆隆,整个宇宙都撼动了,老树在狂风暴雨中摇摆,颤栗着支撑自己的信念……亲人间存在着默契和感应吗?忽然房门开了,转儿姨发现了蜷在树洞里的麻线嫂子和孩子。她惊叫着大声斥骂:你想叫雷劈死吗?两个不幸的女人扶手而泣。此后麻线嫂子的背就驼了,驮着更多的生活负荷,驮着永恒的责任。
麻线嫂子的女儿丝丝病死的时候只有六岁,她要是还活着正好比我大六岁。我猜不出她的模样,但是每当我抱着老槐树玩耍的时候便仿佛看到她被绑在上面可怜巴巴的样子,似乎听到她嘤嘤的哭声。我贴在树身上体验一下被绑的滋味。转儿姨说,每到冬季她就犯痨病,麻线嫂子天天早晨冲了热乎乎的鸡蛋让她在被窝里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