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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这一声浩叹,让后世的诗人似乎从中获得了启示,于是“水”纷纷流进诗行,成了跟月一样闪亮的意象。“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沅湘流不尽,屈子怨何深?”水成了愁思、怨恨的最
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这一声浩叹,让后世的诗人似乎从中获得了启示,于是“水”纷纷流进诗行,成了跟月一样闪亮的意象。“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沅湘流不尽,屈子怨何深?”水成了愁思、怨恨的最佳代言物。
我今天想说一说的是这“东流水”,虽然很多的“流水”等同于“东流水”,但有了这个“东”字,使得它从大量的“流水”中分离出来。我且先凝视这东流水,解读了它,也就解读了那汤汤的流水。
东流水是一个有着地理特征的意象。我国地势西高东低,东西流向的河流大体上都是一江春水向东流。在我们的古诗文中几乎找不到“西流水”这个意象。这一个“东”字,很有东方韵味,代表了某种归属。
东流水在唐宋诗词中很为活跃。试问它都流出了何种状态?何种情味?先从上游去问一问吧。于是我走进了汉乐府,看到了这首大家熟知的《长歌行》。“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这东到海的流水是不可能西归了,我们都知道这是比喻时光流逝、一去不回的。这东流水跟时光一样,都是倔强地始终只朝着一个方向,决不回头。任何事物只要到了没有回转的余地,便会留下唏嘘感叹。虽然东坡有词“门前流水尚能西”,但那只是溪水,是人生中的小流,挡不了大流那向东的趋势。有什么比拿东流水比时光更确切、更能够发人深省的呢?
岁月流逝,流走的又何止是岁月。苏东坡歌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岁月还流走了英雄和他们的行迹。这故垒西边,刀光剑影不见了,雄发英姿不见了,只有壁立数仞,只有惊涛拍岸,只有后人无尽的感叹。那句“英雄恨,古今泪,水东流”,那句“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都感叹着与东坡同样的感叹。李白的“古来万事东流水”,又扩大了感叹的外延,由英雄扩大到万事,感叹更为深广。不仅流逝了岁月,流逝了英雄,彻底地说是流逝了一切,这就近乎一种悲慨了。
以上感叹的情绪点集中在一个“逝”上,是这每时每刻的逝,让叹不能自已。我们且从诗篇中继续寻觅。李白的人生中有太多的告别,他是一股风,停留不是他的追求,而他又是个古道热肠、重情重义的人,所以每一次的告别也是辗转相送,别情依依。就看那次在金陵酒肆的告别吧。时节是暮春三月,柳花飞舞,酒店飘香,这是一个美丽的季节里一个美丽的地方。吴姬殷勤奉酒,李白与友人频频干杯,千般挽留,千般不舍,但结果只有一个——离别。于是李白在诗中写道:“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是说这次离别是不得不的离别,就像水的流向一样没有选择,这离情别绪缠绵得比眼前的东流水还要绵长。我认为这种绵长里只有少许的愁绪,更多的是别时的畅饮和对别后的祝愿,正如李白说的是“离别的情意”,这是李白式的别离,豪放冲淡了感伤。我们可以想见这次饯行的场面,酒杯碰得很响,情意叙得很长,长过了东流水。
我们再去看看柳永笔下的东流水。“对潇潇暮雨洒西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这东流水竟是无语的,往日欢腾的气氛哪去了?因为面对这冷雨、凄风、惨景,它又如何能欢腾?与其说江水无语,不如说词人无语。长年的漂泊淹留,人生无着,有家难归,不是一个“愁”字可以了得的,更不是可以言表的。“无语东流”是一种深到底的水流,静水流深,唯其深才能静;更是一种深到底的归思之愁,这种归思浸透了他的人生落寞。
李煜写愁的句子,是我们很熟悉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这不是一般的东流水,而是东流的春水,极写了愁之深重。李煜的愁不是闲愁,也不是人生失意,而是深深的耻辱与痛悔,无奈与无望。那“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已经更姓了,自己眼下阶下囚的处境与从前已是天上人间,这是高岸为谷的惨痛。在另一首词里,他仍是借东流水写痛写恨。“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这内心之恨就像“水长东”一样,绵绵冗长,亘古难绝。他的恨与愁似乎只有这滚滚的东流水才可比拟,于是他词中流水的意象频频出现。“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古今哪个诗人的愁最重?是李煜,那是一江春水的重量。
这东流水啊,承载了太多的悲情。无论是逝去之感,还是愁怨之思,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这东流水带来的或大或小的触动,它成了生命中必然的流动,蚕食着生命,也警醒着生命。
东流水还有另一种流声。辛弃疾写道:“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这是对复国愿望的信心。无论青山怎样阻挡,无论怎样重重阻挡,这东流水都是挡不住的。在东流水面前,一切的阻挡只不过螳臂而已。这东流水何等有力量有气势,又何等执着有信念,这是难得一见的东流水的阳刚的一面。
又一个抗金名将陈亮,在章得茂奉命去金贺金世宗生辰时,他以词为章得茂壮行。其中有几句是:“自笑堂堂汉使,得似洋洋江水,依旧只流东!”意为像章得茂这样的堂堂使节,怎么会像过去派的使节一样屈膝于金人呢?犹如大江永远不变,依旧只流东一样。这里的东流水是一种不变的气节,是一股浩然正气,是浩浩乎流响的魂魄,磅礴于天地之间。
这绵绵的东流水啊,流着叹息与惨痛,也流着铿锵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