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嫂婚姻

我所说的“叔”是指我的二伯，爷爷的第二个儿子，而“嫂”自然是大伯的媳妇，我的二伯母。大伯、二伯、大伯母和二伯母四人组成了两个家庭，可后来却合二为一，变成一个家庭，一家人。这个事实，令人难以接受，尤其是伯伯的其他兄弟，而最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原谅伯伯的是爷爷和奶奶！
这个家庭，在我还没出生前就已经诞生了，这个证据就是他们的儿子，和我同年出生的堂弟纶战。堂弟的出生并没有给家族增添一丝喜气，也没有化解伯伯与爷爷的关系，反而倒置矛盾重重，父子关系更加僵硬。
关于大伯的死我一直认为是命运所致，劫数难逃，因为大伯并不是第一个死在煤矿井底的人，也不是最后一个。但是对二伯母的死因，我从幼至今仍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二伯母弃自己年幼的女儿不顾而选择喝农药自杀呢？曾经也问过父母亲有关二伯母的事，可他们似乎也并不清楚，我想二伯母为什么会自杀除了她本人以外永远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晓。如果说二伯母的死和夫妻吵架有关的话，那么我是第一个不会相信的人，因为二伯是一个老实得不能再老实的人。
好好的两个家庭，随着男女主人的先后去逝，而变得支离破碎。那时候，二伯有一个6岁的女儿，大伯家有二个儿子，10岁左右。大伯的死无疑给大伯母增加了一定的压力和负担，让人同情，可谁又曾想到大伯母会和二伯走到一起呢？这种叔嫂之间的婚姻，别说是在现实生活中，就算是在电视里也不曾上演。“成何体统”、“不伦不类”是旁人对这桩婚姻的侮骂和唾弃，大伯母也因此被视为异类。在农村，人的名声一旦败坏，就像瘟疫一样，人人唯恐避而不及。
在人言可畏的日子里艰辛地活着，不知道又是什么样力量支撑着他们走到了今天？是爱情吗？肯定不是。二伯是老实之人，但大伯母却不是，纯粹是一个典型的农村悍妇，嗓门大，力气也大，连骂人的功力也是一等一的绝。迄今为止，街坊四邻没有谁没有和她骂过架的，就连她所有的妯娌也没有放过。所以，大伯母并不是一个温婉贤淑的女人，也不是靠爱情生活的人，她和大伯结亲完全是两个有着相同命运的人被绑到了一起。老实巴交的二伯绝对不是那个拿着绳索的人，所以可以肯定拿绳索的人一定是大伯母，而二伯只是一时受了大伯母的蛊惑而已。
就这样，原本和我们住在一栋宅子里的二伯，匆匆收拾了铺盖，去了大伯的家。那时候的大伯家单独有一栋房子，半截红砖，半截土坯，无论如何，比起我们家那二间狭窄的房子要来得舒适和宽敞。二伯这么一走，爷爷又少了一个儿子：和二伯断绝了父子关系。从此以后，大伯母和奶奶之间就吵个没完没了，也常常是大伯母占了上风，四娘和五娘前去帮奶奶助阵。他们的吵架声也总弄得全村鸡犬不宁，拍着手掌、跺着脚，骂爹也骂娘，非分个高低输赢不可，真不知道他们那么幼稚的行为究竟是为了什么？大伯母骂人的时候，有一句话让我印象尤为深刻：雷公不打无孝子，只打父母两样心。我常常在想，或许大伯母的愤怒真的是爷爷的偏心所致！我虽然不知道爷爷奶奶是不是真的有点偏心，但却我知道在那个年代的农村，身为长兄就是一家之主，牺牲的自然要比其他兄弟多，少念书不说，就算好吃的也得让着点，这大概是当时每一个八口之家的通病吧！
大伯母的凶悍在村里确实是出了名，有乡政府的人下来收税，去她家里要犹豫一阵才敢进去。大伯母要是高兴还好，万一不高兴前去收税的人就会被骂个狗血淋头，母老虎发威可不是好惹的。大伯母这浑身使不完的劲，跟她喝白酒有关，听人说她每餐都能喝上二两，从不亚于二伯，这让我尤为惊叹！能吃能喝的人也能做事，大伯母能满满地挑上二大箩筐稻谷，能一人扛着打谷机收割，还能像男人一样的上山扛木，凡是男人干的粗活她都能干。所以，我常常认为，大伯母家并不缺男人，而缺少女人。二伯跟着她，也只不过是给她暖暖脚，挣点零用钱，也或者只是为了让孩子有个爹，让她有个丈夫罢了。
大伯母和二伯之间的关系，用一句流行的话来说，叫“妻管严”。有这样的一个媳妇管着二伯，即便是儿子想尽孝道也得偷偷摸摸。自奶奶去世以后，村里安静了很多，但大伯母的凶悍依然没有改变，二伯也仍旧是沉默寡言。不同的是，大伯的两个儿子先后成家立业，二伯的女儿远远地嫁到了四川，爷爷在牌桌上渐渐地老去，人们也逐渐遗忘了这一桩不能容忍的叔嫂婚姻，偶尔还能从父亲口里听到几句关于二伯给爷爷塞钱送酒的事。现在的爷爷见到二伯也会随意地聊上几句，二伯送的钱爷爷嘴里不说心里却乐开了花。
看来，这世上并没有永久的仇恨，也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原谅的，人生最大的宽容是饶恕，更何况是父子呢？哎，时间老了，爷爷老了，大伯母和二伯也老了……若干年后，大概没有人会记得这一段叔嫂婚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