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辉中的婆婆

大清早的，婆婆在楼下喊我，我打开窗户应答。一股冷风扑面而来，我不禁打了个哆嗦。婆婆正从装菜的三轮车上拿东西，她戴着一顶毛线帽子，围着围裙的身子因为多穿了衣服显得有些臃肿。婆婆说杀了一只鸭子，已经脱了毛，给我送来了。她说话呵出的气弥漫成一圈圈的白雾。
我赶紧跑下楼，接过婆婆手里的鸭子和一塑料袋的青菜。鸭子是婆婆自己养的，青菜是公婆两老种的。鸭子还带着温度，想来婆婆是起大早杀的鸭子。无意中看到了婆婆冻得红紫的手，心中一酸。以往，我总感觉婆婆的这双手不干净。因为她的手满是一道道深深的褶皱和裂痕。记得有一次她用手喂孩子吃饼干，情急之下我说，手这么脏，怎么喂孩子？！婆婆当时愣了一下，然后轻声说，我的手用香皂洗过了，这些脏洗不掉。那神情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她手上的痕迹，是生活刻下的印痕，我居然还因此责怪他，该愧疚的是我！
至今我还记得第一次去公婆家的情景。那是一个夏天的傍晚，我跟随老公（当时的男朋友）去公婆家。初次见到公婆，看着这两位淳朴善良的老人，我没有一点拘束的感觉。倒是忠厚的婆婆，看我的眼神中有一份拘谨。公婆很喜欢我，这从他们真诚的笑容中可以看得出来。公公说地里的西瓜熟了，他去摘两个来。我和老公也跟随去了。回到家的时候，婆婆端上了两碗热气腾腾的桂圆茶。当时，在我们这里，桂圆茶荔枝茶是接待客人的最好方式。
“小心点，别烫着了。”在我和老公坐下来喝茶时，婆婆关切地说，那神情就像我的妈妈。当我喝进一口茶水的时候，简直无法下咽。“这么甜的茶水怎么喝？！”一边的老公说出了我的心思。真的太甜了，我用汤匙搅拌了一下，才发现底下有半碗白糖。婆婆慌忙拿过热水瓶，让我们往碗里添水。怎么添那茶水还是甜。婆婆说只怕不甜，才加了那么多糖。我能体会出婆婆的这份心意。这一碗特甜的茶水，成了我永久的记忆。
后来和婆婆熟识了，只要在一起，婆婆就会和我说许多的话。她说她没有女儿，只想把我当成她的女儿。她对我的那份疼爱我也渐渐感受到了。说话中，我也了解到了婆婆命运的凄苦。她父亲早逝，母亲改嫁，十五岁开始就带着年幼的弟弟种田种地自食其力。嫁给公公时，家境也非常贫寒。听婆婆说，她的婆婆（我老公的奶奶）对她很不好，轻则骂重则打，她刚进门那会受了不少的委屈。生了四个儿子，好不容易拉扯大，又为他们的婚事操劳，现在终于熬出头了。
人们都说婆媳之间难相处，更何况婆婆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但是我和婆婆接触的十来年时间里，没有红过一次脸。婆婆没上过学，也许正因为如此，她对我这个“书香门第”出生的媳妇特别的看重，可以说是宠爱有加。每当和老公闹意气，我不会对我妈妈诉苦，因为我明白，妈妈会从心底里偏袒我，跟妈妈说老公的不是，妈妈的出面可能更会激化夫妻间的矛盾。于是我对老公有不满就会跟婆婆诉说，婆婆就会忙不迭劝我别跟我老公计较，说我老公脾气不好，要我多谅解。而后她会把我的话转告给公公，公公则会找时间给我老公上课，要老公对我好点，说我如何如何的好，嫁给他是福气啥的。有两老的这份心，我什么气也没有了。
有个朋友资产上千万，人家送的礼却成了夫妻俩的争端，双方都要拿给自己的妈。其实，家里也不拮据，一份送不出，再买一份，双方的妈都有了，那怎么还会有那么多的纠缠呢？我的妈妈自己有退休工资，生活也算宽裕，所以，相对来说，平时我们给婆婆的礼物多一点，我和老公之间也少了一些“你妈”、“我妈”的争端。婆婆家不富裕，平时的收入就是种一些蔬菜瓜果去卖了赚点钱。但是每当我们要给他们一点钱的时候，他们总是一个劲推托，说自己的钱够用，等以后动不了的时候再靠我们养。去年，我们给婆婆家买了一台冰箱，之前她家在用的冰柜也是我家给的，但是旧了，费电，所以老公提议换台省电的冰箱。有一回去婆婆家玩，婆婆的身体不好，她说洗衣服都感觉吃力。回家后，我跟老公提议给婆婆买台洗衣机，老公让我去买了，然后他负责送去。婆婆一个劲说“害你劳费钞票”。
一直以来婆婆总说她家没给我什么东西，反倒都拿我们的。我知道婆婆的心思，公婆家贫穷，从我和老公成家到立业，他们确实没给过我们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他们给我们的是劳力，是心意。老公刚建厂子那会，公公天天来帮忙，什么重活脏活他都干。回头给他工钱，老人家非常生气，说我们把他当外人。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东西总忘不了我们。现在我家吃的大米和蔬菜，都是公婆家拿来的。老公曾经劝过好几回，说公婆年纪大了，别种田地了，但是老人说现在市场上的粮食蔬菜不卫生，自己家种的安全。我知道两老是闲不着，更为了自力更生。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家和万事兴，我是个简单的女人，只希望家庭和睦快乐。公婆是老公的爹娘，没有公婆就没有老公没有这个家，这比给什么都重要。对公婆最大的心愿是，希望他俩能健康长寿，过一个幸福快乐的晚年。
婆婆匆匆走了，说要赶去卖菜。早晨的阳光照耀着她的背影，给她镀上了一圈金黄色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