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江南我的梦

曾几何时，江南是我与生俱来的梦里故乡。无论是张继的月落乌啼霜满天，还是杜牧的二十四桥明月夜；是苏轼的惊涛拍岸千堆雪，还是陆游的红酥手捧黄藤酒；是成仿吾的浆声灯影里的秦淮河，还是戴望舒的悠长寂寞的丁香雨巷，都曾经成百上千次地勾起我这个在精神世界里不断地流浪漂泊的游子无限的向往与依恋。我甚至要在我的小说里塑造出一个天下无敌的江南大侠和一个艳压西施的吴宫歌姬，以他们之间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来演绎我的江南情结。只因一直沉浮于红尘俗事之中，从未细细领略过我的江南我的梦。虽然也曾不止一次地到过苏州杭州宁波上海，但都是匆匆过客惊鸿一瞥，如何能够体味寒山寺夜半钟声和杨柳下玉人吹箫的妙处呢？
但心之所系，总难消解。一遇机缘，那些优美动人的唐人诗句就会不失时机地轻扣我的心扉撩拨我的心弦。终于趁着今年国庆中秋黄金长假，我第一次以一个游子的情怀来慢慢品味我梦里的江南。尽管高秋八月红叶摇曳的爽朗江南与烟花三月莺飞草长的烟雨江南会有很大的差别，但我梦里的江南最重要的元素不是青柳红花或者迷蒙烟雨，而是那些曾经牵手相伴或者微笑相对的温婉的女子。只要这些女子依旧微笑在我的心里或者行走在我梦里的丁香雨巷，我梦里的江南就不会因为缺少烟雨红花而失去原初的韵味。
9月30日，农历八月十二日下午，从广州飞到南京。这座六朝金粉的古都，留在我记忆深处的是曹雪芹好友敦敏的“燕市哭歌悲遇合，秦淮风月忆繁华”。正是这悲情而华丽的诗句，让少年时代的我对秦可卿情有独钟。那时候，一个十六、七岁的乡村少年夜读《红楼》，爱的不是千娇百媚的林黛玉，也不是八面玲珑的薛宝钗，而是来自秦淮河畔风情万种的秦可卿。可惜因为读过李希凡的论文而知道了一些隐去的故事，更可恨曹雪芹在故事里给了秦可卿极不光彩的一笔，让夜读《红搂》的少年痛不欲生。痛的并不是让风情万种的秦可卿红杏出墙，而是出墙也要出在可出的地方呵，比如贾宝玉或者柳湘莲。怎么能够……唉，曹雪芹，怎一个恨字了得。
终于来到警幻仙子秦可卿的故乡。少年的心事早已不再，但悲情而华丽的诗句依旧熟记于心。于是便想着要努力去品味秦淮河的风月与繁华。秦淮河古称淮水，全长约110公里，是南京古老文明的摇篮。东吴以来一直是繁华的商业区和居民区。六朝时成为名门望族聚居之地。明清两代，是十里秦淮的鼎盛时期。金粉楼台浆声灯影构成如梦如幻的美景奇观……放眼望去，夜幕下的秦淮河灯火阑珊，游船如鲫，果然一派繁华景象。一家人在河岸边或石桥上散漫地行走着，感受着从遥远年代流传下来的秦淮气息。在妻子和儿子忙着选景照相的当儿，我却望着对岸的酒楼默念起杜牧的“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想象着当年杜刺史听到对岸商女的靡靡之音后该是怎样的痛心疾首。幸好这是建康，如果是在扬州，杜刺史不知道会不会带兵去把那个商女抓起来？我想能够写出这样优美诗句的诗人总会怜香惜玉的吧？一个平民女子又怎么会像一个刺史一样时时刻刻忧国忧民呢？这时候忽然就想起小时候就认识的朋友小菱。小菱是唯一在我故乡的河流上荡着小船为我唱过歌的女子。很早以前就认定我的江南里不能缺少了小菱。
认识小菱纯属天意。小时候农闲时跟着父亲搭乘小船渡河到对岸去看望姑妈。过了河上了岸是一片菜园，然后是一片树林。穿过菜园和树林，翻过大堤去，就是姑妈所在的夏林村。菜园边上的小路弯弯曲曲，两旁都是由带刺的小灌木围起来的篱笆，牵牛花和鸡屎藤缠绕在篱笆上不要命地疯长着。蜜蜂、蜻蜓和蝴蝶在花丛中穿来穿去。一个穿蓝色衣服的妇女在菜地上忙碌着。她左手不停地拔起菜地上的杂草，右手抓着一枝树枝不停地扑打着什么。父亲停下来，我也停下来。我看清了原来那妇女在扑打到菜地上来采蜜的蜜蜂。父亲告诉那妇女蜜蜂是好东西，只会让瓜果结得更好。于是两个并不相识的人像朋友一样谈论起瓜果桑麻。这时，一个穿桃花色衣裳的小女孩跑过来。妇女说这是她的女儿小菱，菱角的菱。在父亲和妇女还在聊着蜜蜂儿的时候，小菱从番茄树上摘下两个红熟的番茄，递给我一个。我们相视一笑，在衣服上擦一下就吃起来。听说我们要翻过大堤去夏林村看望我姑妈，小菱嚷着也要跟我去。她母亲迟疑了一下，笑着点头同意了。就这样地认识了小菱。之后，漫长的岁月里和小菱一直是朋友。在我即将上大学前的某一个晚上，我和小菱乘着一条小船在河上飘荡，小菱很小声地为我唱了她喜欢的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热情奔放的小菱并没有成为我更亲密的人。如果……我不禁望一眼身边的妻子。如果此时此刻与我漫步秦淮河畔的是小菱，我的生活是不是同一个样子呢？我的江南是不是同一种韵味呢？可以欣慰的是，小菱一直安好如意。也许，上天自会有她周密的安排？妻子，朋友，情人，红颜知己……每个角色都必须要有人承担？
无论如何，小菱是我梦里江南的一片风景。祈愿这片风景永远安好如意，烂漫如初。
10月1日，农历八月十三日晚上，到了南京大学新校区。打开电脑，看到网友赵四小姐在小说中将我变成波斯王子，不禁哑然失笑。有朋自远方戏耍，不亦乐乎？或者在我未来的江南里，从山东半岛远走青海湖畔的赵四小姐也要撑一把油纸伞，行走在江南长长的丁香雨巷之中？
10月2日，农历八月十四日下午，来到异彩纷呈的姑苏城。因为姓氏的缘故，一直以来，总觉得姑苏是我最初的故乡，这份亲切迷恋的感觉与生俱来。所以很久以前——恋爱着的时候就想带着她来看望梦里故乡。没想到直到如今才能牵手而来，而身边已经增长了50％的人口。实在有点惭愧。但终于还是来了，总比没有一起来过要好的。于是就仰天而笑了。
“你笑什么呢？”梦里江南最最重要的元素在问我。
我怎么回答呢？我实在不知道如何措辞。只好抓住她的手，轻轻的拍一拍。我想如果初恋的时候一起来过，那该是多么美好的回忆，梦里的江南该是多么的色彩缤纷，丰盈而饱满。恰好这个时候，为我预订机票和酒店的女孩发来信息：“好好享受这假期，好好享受这天伦之乐。”是呵，从前小小的遗憾，或者正是为了今朝格外的珍惜？我又微微笑一笑，用手指为她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
在酒店放下行李之后，首先直奔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