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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一直以为,喜欢收藏的人亦是占有欲极强的人,但凡看到好东西总想占为己有,慢慢地就积攒出一定的数量,等到某一种东西渐成规模,美其名曰“收藏”。八十年代初,有一段时间风靡收集糖纸,我自然也不例外。以前的糖纸

一直以为,喜欢收藏的人亦是占有欲极强的人,但凡看到好东西总想占为己有,慢慢地就积攒出一定的数量,等到某一种东西渐成规模,美其名曰“收藏”。
八十年代初,有一段时间风靡收集糖纸,我自然也不例外。以前的糖纸是纸质的,几乎没人收集,等到开始有花花绿绿的塑料糖纸时,同学之间就兴起了收集之风。吃完糖,总是很小心地把糖纸洗干净,粘在玻璃上,用手反复捋平,干了之后就是平平整整的一张糖纸,夹在书页中。当年吃糖还是一件小小奢侈的事,那么多漂亮的糖纸哪儿来呢?当然靠捡。有阵子我走路一直低着头,目光如炬,捡到自己没有的糖纸时开心极了,一种如获至宝的心情。小时候的快乐如此简单,当然羡慕也简单。当时有一种金丝猴奶糖,糖纸上的孙悟空栩栩如生,有许多种颜色,总以为自己收集的很齐全了,猛然间发现同学还有一张嫩黄色的金丝猴糖纸,见所未见,那种艳羡的表情外露无疑,慌得同学赶紧合拢书本,生怕被抢了去似的。
等到夹糖纸的书本变得鼓鼓囊囊时,流行风吹过去了,热情也淡了。兴趣爱好瞬间转变,剪纸风浮出水面。我是那个见一个爱一个的人,于是每天伏案刻纸,愣是把一双好眼睛刻成了近视。然后是集邮,干尽了剪信封的蠢事,从不知道实寄封的珍贵。零零碎碎的这些收集,来得快也去得快,恰似飞鸿踏雪泥,转眼无痕。可是有一样东西,却与我如影相随,至今收集的兴趣不减,那就是——卷笔刀。
喜欢上卷笔刀,是一场意外的邂逅。
在我拥有那个小闹钟卷笔刀之前,卷笔刀都是相同的一副模样,小小的圆形或长方形的塑料外壳,中间放一片刀片,边上开一个小孔,简单至极,实用至极。偶尔跟随母亲上街,见到百货商店文具柜台里的那个闹钟卷笔刀,一下子就爱上了。可爱的心形造型,艳艳的红色,钟面是白色的,画着时针分针,在那些平淡无奇的同类中,显得那么娇俏明媚,像极了床头那只日日唤我早起的闹钟。母亲满足了我的要求,于是,收集卷笔刀的历程开始了。从不主动跟母亲上街买菜的我变得乖巧起来,一到休息日就抢着拎菜篮子,心存着小小的私心,只为了去看看有什么新到的卷笔刀。渐渐地,拥有的卷笔刀多起来,上海防酸牙膏、小冰箱、电视机、长颈鹿、大象等外形的卷笔刀通通落入囊中,令人爱不释手。
也有不遂人意的时候。记得有一次,像平常一样去文具柜台,猛然间发现橱窗里并列着一排婀娜多姿的古代仕女,定睛一看,原来是《红楼梦》里的金陵十二钗,居然是卷笔刀!当时正痴迷着看《红楼梦》,木雕的卷笔刀塑造的人物仿佛从书里一步跨到了现实中,葬花的黛玉、扑蝶的宝钗、醉卧的湘云,个个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我的心被这突然的惊喜鼓胀着,正要唤母亲前来,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价格,我愣住了……多年之后,一个卷笔刀价值多少我已经忘记了,唯一记住的,是当时的那个价格让少年的我惊愕得无法开口向父母提出买的要求,它太贵了。买一个都是奢侈,更别想收集满十二个了!我怔怔地离开,满脑子都是那些轻盈舞动的倩影。之后的几个星期,我一次一次迫不及待地去看她们,一次一次恋恋不舍地离开,始终没有开出口,直到她们从柜台里彻底消失,再也不见踪影。年幼的我第一次感受到那种巨大的失落感,我第一次明白,原来世间种种,不属于我的太多太多……
可能是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深深地烙在心底,等到长大后,有了经济实力,看到自己没有的卷笔刀,就像看见美食的老饕一般,近乎疯狂。我有过买下文具店里整版昆虫卷笔刀的辉煌记录,店员那个震惊困惑的表情,若干年后,依旧像电影里的回放镜头,一遍遍重演,每遍都让我窃笑不已。
如今,卷笔刀占据了家中书橱好几格的空间,站在橱窗前,静静地看它们,是回味,也是享受。小小的卷笔刀,每一个都有它们自己的故事,那些精巧的仿铜制品,飞机、摇奖机、摩托车、电风扇……当年都是不菲的价格,可我居然有好几个一模一样的,那是爱人送的,他不知道我已经买过,投其所好买来,我也就理所当然地拥有了双份,每次看到,空气中依稀还飘过当初玫瑰的芬芳;那两个毛茸茸的小动物,是朋友送的,因为知道我的这个嗜好吧;蓝猫与菲菲,是女儿幼时看动画片《蓝猫淘气三千问》时,陪她逛专卖店时的惊喜。目光在一个个卷笔刀前流连,亲情,爱情,友情,在心底微微荡漾……猛然间,一架大大的直升机映入眼帘,那是父亲出差时带给我的礼物,绿色的机身,红色的螺旋桨,静静地等待着,仿佛随时授命起飞。
原来从来就是这样,物是人非!想起父亲,离开我已经一年多了,我慢慢地,慢慢地明白,原来所谓父女一场,亦不过短短几十载春秋;原来人生终究只是一场盛宴,总有曲终席散的那刻;原来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而此事,古难全。我慢慢地,慢慢地明白,原来日出月落,生老病死,都是自然规律,我无力追赶,亦无法追赶。我慢慢地,慢慢地明白,原来所谓坚强,不是灾难发生时不哭,而是依旧要笑着,勇敢地面对未来……生活依旧要继续。
我明白了所有的道理,如月光泻地。
可是这一刻,光与影的变幻中,直升机仿佛凌空飞起,在那一片颤动的朦胧里,父亲正远远地,远远地向我走来,微笑着,用他惯常的姿势,高高地扬起右手,大声地唤着我的乳名,我的泪——
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