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花深处

题记：今又见她，多好。

1.
驱车经过津市短途车站，见大片的藕池，由来一句——这个时日是上好的！
池上清风四溢，晨间阳光已是斑斓，洒在藕叶上，金光闪闪。晨光下，清风里，那些花儿、朵儿像一个个在琴键上跳舞的精灵。那些叶儿，则像一个个眉清目善的母亲，慈祥地看着在风中舞蹈的孩子。欢欣处，自己也情不自禁加入到舞蹈中列来。多热烈的场景。
昨日我都还在说着，秋天就要来了，秋天就要来了。此刻见了她，是该将她归于夏荷，还是列属秋荷？
我愿意将她视作为秋荷。秋天来了，天气凉快了，天上地上的生灵都松口气了。
这不是我的城池，我不过是路过。转身的时候，我央求君好久他才肯陪我去看藕花。我们停好车，勘探好了去往池塘的地形，然后才郑重接近它们。
荷风送清香，诗意铺面来。这么惬意的一个上午，怎能不为之歌唱？池里也有小船，君可不是那么浪漫的人，怎么肯为我驾船，驶入藕花深处？有或许时辰不多——阳光太热情了，着高跟鞋的我，一扭一扭的，还未到池塘，就被汗水给整出一张大花脸。这么一个近市区临郊区的地方，也不知道这池子是不是农人的。又或许是那一户农庄主的，池的一方水域，起了一栋房，房在水上，招待来往的客人吃饭、喝茶、听风、看花，修的是神仙的日子。
拢身藕花，一向木讷的君却吟出了易安居士的那首词《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更有意思的是，他还篡改古人的词，他说是“常记村间日出……”不过，我确实是入了藕花深处。原来，在一列风景面前，即便不曾饮酒，因了花香，因了情缘，真真的印证了古人诗词里的“沉醉”。
我如此将她清分成“藕花”，因为一个“藕”字，牵扯出几多乡愁，因为一个“藕”字，渲染出几多思念情怀。
其实，藕花与荷花是有区别的。
荷花以花为盛，多结莲子，所以又叫莲花。“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说的就是我们八百里洞庭，说的就是我们的家乡，我们的江南。梦之旅合唱团唱的《荷花颂》，颂的也是江南的荷花。
藕花多为白色，花开得越白，越欢，证明池子里的藕越嫩越鲜。藕与花，同根而生，彼此相牵，一个在水上，一个在水下。而藕叶，更多的是庇护它们，呵护它们快乐的长成，直到浓霜降临，直到大雪纷纷，即便是身体枯槁了，也不肯折腰，将生命坚守成一道锐利的风景。
无论是荷花，还是藕花，都是时光村庄里盛开的花，它们开在记忆深处，开在当下光阴。

2.
一种花寓示着一个亲人。这里的“藕花”让我想起外婆。
父亲农历七月中旬生日，每到父亲生日那天，外婆丢下屋里的所有活计到城里给父亲过生日。外婆与其是来给父亲过生日，不如说是来看她的外甥我们三姊妹的。我是外婆掌心里的疙瘩，外婆的锦囊袋子里有我稀罕的珍宝——一小包黑色的莲子。这可是外婆顶着金晃晃的日头趁着农场看守荷塘的人员“捡来”的。
外婆住在蓄洪区，不涨水的年份，蓄水池里长着一池一池的藕。那蓄洪区夏有藕花，千朵万朵。盛夏有莲蓬。秋去有藕，上好的湖藕。我最喜欢的还是外婆捡来的莲子。七十年代的农村，莲蓬基本是无人问津，一个一个由青变褐，慢慢变成黑色的莲子，咕咚咕咚卧在莲蓬里。
即便那样，蓄洪区的莲子还是不准百姓摘。蓄洪区，太平时关押犯人，只有洪灾的时候才起蓄水的作用。一个关押犯人的地方，有着严实的防范设置，外婆是怎么偷摸进去的，我不得而知。从外婆轻松的表情里，她进入蓄洪区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每年农历七月中旬，我总是能得到外婆的特殊礼物，直到外婆突然去世。
我打小有牙痒的毛病，喜欢啃坚硬的东西，特别喜欢吃莲子、核桃。母亲很是恼火我的这个怪毛病，说我那是馋病，不该是女孩子家家落下的。只有外婆不那么看我，母亲说我时，她撇开母亲，将我拉在一边，说：“菊丫头，莫怕你娘，等秋来了，尜尜（外婆）给你捡莲子磨你的尖尖牙。……
晒干了莲子黑釉黑釉的，可不是一般的坚硬。年少时候我的牙齿就是好，人家小孩子用石子砸还不容易砸碎它，我的两排牙齿上下几压几压莲子就碎了。莲子碎了，散出微黄的莲米，黄的、绿的莲芯。莲芯苦，我不以为然，我嚼莲芯给外婆看，外婆假装骂我，说：“菊丫头，黄莲最苦，你莫那么蠢呐……”外婆嗲责我之后，又笑着对我说：“菊丫头，莲子芯虽然苦，却是好东西呢，听你爸说，好像还能治病什么的，没事，你嚼……”
打小，我能吃“苦”，也是我一个怪异的毛病。莲芯茶、苦瓜茶、苦丁茶，我喝得上瘾，习惯了就不觉着苦了，久了，还觉得清凉。
父亲今年的生日没几天了，想念外婆的莲子也十五年了。外婆，你在天国过得还好吗？蓄洪区今年的莲子你又捡了几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