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高跟鞋

你
曾经离我很近
我
看到你的头发
你的眼睛
听到你的声音
你的呼吸
写给——方志渊

（一）
2009年夏天。
我从法国飞回深圳，度过炎热却又安静的暑假。
学业的繁重，语言的陌生，异乡的孤独，感情的迷惘……
我累了，偷偷溜回来，谁也没告诉。
每天，就背着大大的挎包，抱着笔记本电脑，踩着一双平底的白色凉拖鞋，来来回回地，走在公寓和图书馆之间的小路上。
故乡的一切，就在这条路上，慢慢地，回归了记忆。
中文，真好听；芒果树，真美丽；小摊，真稀奇；许留山，真美味；路边，真干净；图书馆，真温馨……
我就这样，沉浸在美好的孤寂里，日出日落，奔波在朝霞，还有夕阳的余晖里。
走在路上的时候，还不忘了腾出空来，去路口的奶茶店买一杯外卖的珍珠奶茶，一直只要香草口味的。
很多年，只钟情奶茶的香滑和醇厚。不曾爱咖啡，也不曾爱茶。
偶然有一天的下午，在平时光顾的奶茶店对面，发现了一间新开张的小小店面，淡绿色的门面，在强烈的日光下，格外清凉。
我好奇，抱着电脑，过了马路。
好奇心，有时候，是一段故事的开始。
走近了，才发现，居然是一间袖珍的奶茶店，店里，站着一个也穿淡绿色围裙的，细眉细眼的白皙的女孩子。
我犹豫一下，轻轻问：打扰了，请问，有香草口味的奶茶么？
有啊有啊，您是我们第一位客人呢！
那，请帮我装一个大杯的，好么？
好啊，那么是要冻饮还是不加冰的呢？
不加冰的吧，胃有些怕凉呢。
好的，请稍等，很快打包好。
女孩子一转身，去了里间。
门帘一掀一落的瞬间，我看见了你。
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象牙色的皮肤，清晰的唇。
你的面前，是一只画板。
你的手里，是一支画笔。
门帘又一掀一落的瞬间，女孩子已经回来了。
小姐，您的奶茶。
嗯？
哦，小姐，您的香草口味的奶茶，没有冰哦。
哦，谢谢。
我，有些失魂落魄，有些心不在焉。
付了钱出门，走了几步，又转回去，拉住那个女孩子问：坐在里间画画的，是什么人？
哦，那是我们老板呢。
哦……
就在尴尬不知道怎么接着说话的那一秒，你，轻轻地，站在我面前。
谢谢惠顾，我叫方志渊。
一个略略沙哑却好听的声音，穿过空气，到了我的耳边。
我看着你伸出的右手，慌乱了起来。
我，我叫夏雨杭。
你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黑色的头发，还有黑色的眼睛，散发出动人的光泽。
再次走进阳光里的时候，我回头，看看小店的招牌。
名字真好听，叫幸福时光。
呵，幸福时光。
我眯起眼睛，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下一秒，默念的，竟然是——方志渊。

（二）
我天生，是褐色的眼睛，栗色的头发。
因此，从小，被人笑作是“黄毛丫头”。
也因此，对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十分向往。
遇见方志渊的那个下午，那动人的黑色，一直在眼前飘过，于是，在图书馆里，一直发呆到暮色四合。
看看表，叹口气，我收了电脑，背起挎包，默默地离开。
经过幸福时光的路口时，忍不住抬起头，朝里边张望。
店里，开了灯。
橙红色的灯光，衬着淡绿色的装饰，像一只温暖又温暖的灯笼，在我心底，悄悄地，开出一朵花。
就那样，傻乎乎地，在路口，守望着那盏灯笼，那朵花，不知道多久。
忽然听到一个略略沙哑的但是好听的声音，穿过空气，到了我的耳边。
夏雨杭，进来呀，一起喝杯奶茶！
我回过神，看到橙红色的灯光里，你的微笑。

（三）
夏雨杭，成了幸福时光小店的常客，或者说，粉丝。
偶尔偷懒不愿出门的时候，就打电话，请店里送来外卖。
细眉细眼的白皙女孩，每每看到我，都露出甜美又甜美的笑。
我也在门帘一掀一落的瞬间，偷看专心画画的你。
偶尔，碰到你在店里忙活的时候，也说几句话。
夏雨杭，今天好热，还去图书馆么？
是啊，很快开学了，要努力喽。
将来学成了，会留在法国么？
嗯……不知道诶。
夏雨杭，你知道么，法国，一直是我的梦想呢。
真的啊，你画得很好啊，也许，将来，将来我们能在法国见面呢。
夏雨杭，你说，我能成功么？
当然了，有志者，事竟成呀。
呵呵，夏雨杭，你真可爱。
呵呵，方志渊。
叫着你的名字的时候，我看到你的眼睛里，透着希望的光亮。

（四）
有一天，天气微凉，我也穿厌了牛仔短裤和平底凉鞋，就从柜子的深处，翻出一条韩版百衲的碎花长裙来。
因为裙子的长度，只好配一双水红色的高跟凉鞋，就这样出了门。
还是蹦蹦跳跳地，进了幸福时光的门。
细眉女孩子小倩不在，只有你，独自坐在一张小桌子的后面，看着一本油画的书。
方志渊，我来啦！
你抬起头，微笑。
夏雨杭，还是香草不加冰么？
嗯嗯，大杯装的哦。
好啊，稍等哦，小倩出门了，我亲自帮你弄。
哈，好，我会耐心等。
夏雨杭，我的技术，也是一流的诶。
哦？真的么？亮出来看看哦，别弄出难喝的东西，哈哈。
哼，夏雨杭，一定会让你尝了以后，一辈子忘不掉！
哈，方志渊，吹牛哦。
我们，就这样笑笑闹闹地，终于，端出了一杯好看的奶茶。
尝一下，好香醇。
方志渊，你好厉害。
那当然！
那么，再见了，我去图书馆喽。
嗯，再见，夏雨杭——对了，你应该多穿高跟鞋，很好看呢。
啊，真的么，谢谢哦。

（五）
暑假，就这样，很快要过去了。
有些舍不得。
那么多的不舍里，还有幸福时光。
起飞的前一天，我依然去买奶茶，顺便告别。
方志渊，我要走了，明天，回法国，继续学习。
那，夏雨杭，祝你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