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在岁月里的微笑

9月10日，教师节。
一早，给孩子的新班主任发了条祝福的信息。更早一点的时候，收到了亲爱的信息，说：陈老师，节日快乐！知道亲爱是逗我开心呢，于是笑了。就这样笑着回忆起十几年前我短暂的教师生涯。
那时，刚从学校出来，还没开始找工作，舅舅所在的学校正好缺少老师，于是我就去代课，教一二年级的数学兼五年级的自然课。一学期后，开始做四年级班主任，教语文兼三到六年级的图画。一年后，教初一、初二的英语。
翻开那段时间的日记，那些曾经教过的孩子们就会一个一个跳到我的眼前，面目童稚，栩栩如生。每天去学校的那条路，沿路经过的一个小村庄、七八个或大或小的池塘，春夏秋冬、风雨雪霜、朝阳落日，那些沿路的风景也会一一再现。
那短暂的两年多的时光啊，留给我太多美好的回忆。每一段都值得大书特书，太多的趣事，如五年级的自然课上到最后，孩子们拖着我不让下课，窗台上趴满了别的班级的孩子；如我的手绢经常悄悄消失又悄悄回来……太多了，然而最让我难忘的还是做四年级班主任的那一年、那一年教过的孩子。
那时我接手的四年级，在全乡几十所小学的同年级中，排倒数第一。正因为这个原因，没有一个老师愿意当这个班的班主任，都怕影响自己的声望。校长就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了我，反正我不是正编，教得好，对大家都是惊喜，万一不好，也都没什么好说的。
这个班级，有四十一个孩子，其中两个弱视儿、一个聋哑儿、一个管不住自己爱拿别人东西的孩子。
记得第一次走进那个班级，教室里喧闹得不成样子，我进去几乎都没有孩子发现，静静地在讲台上站了好几分钟，孩子们才稍微安静下来，神色各异地看着我。
我对他们笑了，说：“你们真好，我还没有说不要吵，你们就安静了，果然是最乖最懂事的一班孩子，我喜欢你们！”
事实证明这班孩子确实是很了不起的，他们的基础那么差，有些孩子每天在路上的时间就要两个小时，有些孩子回家后还有很繁重的家务活，更有些女孩家里人根本就不让她们读书，可是短短的一年，他们却在最后的统考中，及格率百分之百，平均分数84分，从全乡最后一名，一跃到第四名，那个从没考过三十分的聋哑孩子也考了62分。
经过带这个班，我真的体会到了，这么小的孩子，思维还没有定型，真的没有顽劣愚笨到教不好的孩子，只有不会教和不肯真正用心教的老师。
那一年，我几乎全部的精力和时间都给了他们。
为了提高孩子们的写作水平，我坚持让他们写日记。开始孩子们的日记都是几十个字的小短语，我从不批评从不生气，而是永远在鼓励他们称赞他们，引导他们去寻找几乎是同样的事情同样的景物中的不同之处，要他们描述那种发现的惊喜，教他们观察人物的表情动物的神态，要他们留心人们说话的特点，每个人之间的差别，等等，渐渐孩子们的日记越来越精彩，以致我在办公室常常开心地大声地读给别的老师听，然后再去教室对孩子们转述别的老师给他们的赞美。
为了怕有些孩子回去没时间写功课或没人指导，我坚持每天最后一节自修课陪着他们写完所有的作业。
为了怕有的家长不让孩子继续读书，我常常写很多赞美孩子的话在孩子的本子上，让她带回去给父母看。
对那个聋哑的孩子我也是付出了不知多少的心血，一有空就和他一起玩，手把手教他写生词。
有家长跑来跟我说：“不得了了，我家的小孩现在开口说话就是我们陈老师怎么怎么的，我说要来看看这个陈老师到底怎样呢，就能把我家的皮猴子收得这么服服帖帖！”
是的，一年的朝夕相处，那班孩子对我有了很深的感情，事实上，他们也几乎每一天都在感动着我安慰着我。
那时候，应该是我人生中第一段极灰暗的日子，我像被整个世界抛弃了，避开一切外面的精彩，躲在与世无争的乡下，自怜自哀。孩子们的可爱懂事，那些发自内心的爱，给了我多大的安慰啊！
这班孩子升到五年级的时候，我已经到了初中部，有一天到小学语文组办公室玩，五年级的那个老语文教师说：“燕子，快来快来，你快来看看，你带出来的这班孩子的作文！”
我好奇的过去翻看，命题作文《记一个熟悉的人》，四十本作文摊开（有一个女孩还是辍学了），全部都写得我！
“她，大大的眼睛、长长的麻花辫、温柔的声音，特别爱笑，一笑就让人跟着也想笑，她简直不是我的老师，而是我的姐姐，是我最熟悉的人。”
“她的眼睛是多么明亮啊，面对那样的眼睛，我只想做一个最好的学生让她欢喜！”
“……我哭了，平时我妈妈看到我又偷了同学的东西回家，也就会打我骂我……我要告诉她我已经改掉了偷东西的坏毛病，我是一个健康的孩子了！”
诸如此类，很多很多的小细节、小事情再现在孩子们稚嫩的笔下，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那些熟悉的字迹在我眼前渐渐模糊，我只好努力眨巴着眼睛。
同事们都起哄说他们嫉妒死了，说教了这么多年书还抵不上你教一年赢得的爱。五年级的那语文老师也说，他看了很感动，因为每年写这个题目的学生要么写同学要么写父母要么干脆抄作文选，没有一次在没指定的情况下全班写同一个人的，而且个个都写得深情而流利。
后来我婉拒了校长给我的那个最后的转正机会，离开了校园，踏入江湖，开始大江南北的漂泊生涯。
偶尔回去，会有孩子激动地跑过来喊我，家里还有孩子来信委屈地问我为什么要剪掉那么长的辫子，更有孩子托人送来当兵了的照片，甚至有稚嫩的情书。
每当这时，我那被俗世风霜渐渐包裹出硬壳的心又会变得柔软，宛如池塘里的水草，随微风荡漾出的涟漪，露出微笑，就如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