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里的姑姑

午夜梦回，我已故多年的姑姑，泪水已然沾巾。透过窗帘的缝隙凝视着月空中的星辰，那逝去的童年和我的姑姑又在我的眼前鲜活起来。真是，夜梦入深山，寻求童年影。隐在大山深处的姑姑，脑海中便叠印出一幅幅带着神秘色彩的画面：红霞初露，紫云晓雾笼罩中的翠屏山，山姿峻伟，苍松翠柏，幽邃而又神秘。半山间的绿树掩映中露出一角黑色的屋脊，一缕缕袅袅炊烟缠绕在三堂草屋的上空。庭院里一蓬葡萄架下的小方桌上，摆放着一个用竹筒雕琢的花瓶里插着一束迎春花儿，这便是我最想去的地方——姑姑家。　
回溯文革时期的夏日，学校停课了，挂锄时姑姑便进城将我接到大山深处的农家院里，那筑着厚厚山墙的冬暖夏凉的黑脊小瓦的三堂草屋。这是山外凡尘所波及不到的世外桃源，若大的院落里的葡萄架下的根雕矮几上摆放着几盆花卉，篱笆围墙里种植着黄瓜、西红柿、青椒、茄子等各类蔬菜。姑姑常常摘下西红柿，放在冰凉的井水里慢慢浸润，然后切成月牙状，再放上几匙蜂蜜，又凉滑又甘美。
姑姑很疼我，而我更喜欢姑姑家百花园般的农家院落，喜欢来自于大山深处的松涛声和阵阵凉风送爽中夹着的馨香，喜欢河水中游戏的小银鱼儿，喜欢夏夜里的飞萤，喜欢在飞萤如星的夜晚听姑姑讲故事。每当夜色降临时，姑姑便下地摘回一小筐香瓜，当我将肚皮吃得鼓起来时，姑姑便靠坐在葡萄架下的矮几上，习惯性地伸手拢拢自己微白的头发，犹如回忆般的眯缝起眼睛看着那渐渐升起的残缺的月亮，开始了她的讲述：“很久很久以前，咱们大山深处有一处碧绿的荷花潭，荷花潭正中间有无数泉眼泛着朵朵的水花儿，远远看去就像是盛开的透明的白莲花儿，荷花潭里盛开着高雅的荷花儿，鱼儿在潭水荷香中游来游去。荷花潭水面宽阔的足有半亩地大，清澈的荷花潭水慢慢溢出山谷，灌溉着山下的田野庄稼，清香也随之流逸而去。“碧荷生幽泉，朝日艳且鲜。”的荷花丛中住着美丽善良的青蛙姑娘，稍远的山谷旁的青蒿中住着心肠歹毒长像丑陋的赖蛤蟆老妪。山下的一间泥坯房里住着双亲早逝的小伙子王春生，他英俊健壮，心地善良。上山打柴时遇见被猎人套猎住的狐狸、山兔、狍子，他都上前悄悄解开绳索，敷药施救后放归山林。春生每日早出晚归，耕田犁地，埋头苦干，没有一个亲人，更没有人陪他聊天说话解闷儿，日子过得十分清苦又非常的孤独，一只被猎人打伤的小山鹿被他救活后，放归山林，它却不肯走，春生留在了自己的身旁。青蛙姑娘站在荷花潭旁看到春生孤独劳累的身影，回到家里还得自己洗衣做饭，她便想偷偷下山帮助这个善良的好心人。每当霞光斜照荷花潭时，青蛙姑娘便脱下蛙衣，幻化成一个美丽的村姑来到春生家，她收拾好屋子做好了饭菜，然后便躲了起来。春生回到家里一掀开锅盖一看，哇，锅里香喷喷饭菜正冒着热气儿，他想也不想拿起来就吃，待他吃饱后才寻思过味来，这真是奇了怪啦？方圆几十里地只有他一户人家，那还会有人来给他做饭菜呢？谁会有这份好心肠呢？哎哟！莫不是有鬼呀？不对呀，鬼只有三更半夜才敢出来混呢。唉，管它是鬼还是神，锅里有热腾腾的饭菜他就吃。一来二去十几天过去了，他天天照样吃着香甜的饭菜。时间一长，他疑心也越来越重了，深夜无眠苦思冥想，决定明天假装下田，半路偷偷返回，看看究竟是谁给他做饭。青蛙姑娘依照往日又来到春生家。春生已然守在窗后偷看，只见一个身着青绿衣着的天仙般美丽的姑娘一进屋就打扫庭院，洗衣烧饭。春生惊喜万分，又疑是做梦，偷偷咬下嘴唇，疼，不是做梦，真不是做梦啊！他悄悄推开后窗棂，跳进屋里一把抱住青蛙姑娘，青蛙姑娘吓得浑身直哆嗦，左躲右闪怎么也挣脱不开春生紧紧搂抱的双手，春生问青蛙姑娘叫什么名子，家住哪里？她告诉他叫“青青”，家住山里。毫无疑心的春生和青青相爱了。一晃过去三个月了，春生照常日升而耕，日落而归。青蛙姑娘在家纺线织布、洗衣烧饭，小两口日子越过越甜蜜红火。赖蛤蟆老妪在暗地里看得明明白白，她是个嫉妒心极强的恶魔，她看不得春生和青青二人的美好生活，它要破坏他们，挑拨离间拆散他们，置他们于死地而快乐。于是，它装扮成春生故世多年的祖奶奶，等候在春生必经之路，一把拉住春生的手，说道：“孙儿啊！你遭魔了呀，你是咱们家的独根苗苗，奶奶告诉你呀，你屋里的媳妇叫青青吧，她是个青蛙精变成的美女啊，等到百日时，她就会离你而回荷花潭了，要想要永久留住，就必须如此如此……”春生愁眉不展，瘫软成一团，好不容易盼着回到家里，便称自己头痛晚饭没吃，躺在炕头装作睡觉。天将亮时，他悄悄起身来到院里的水缸旁，掀起一块青石板，从瓷罐里拿出晶莹碧绿的青蛙皮，点燃了松枝烧起来。只听屋内的媳妇青青翻身打滚地惨叫着：“春生，春生，我的丈夫，你千万别烧我呀！过了百天，我就永远变为人形了，你不要烧我呀，快点扑灭火，否则我们就会阴阳两隔，永难相见……”春生听着妻子的惨叫声，急忙将烧得只剩头部的青蛙皮抢出了火堆，抱起青青烧焦的躯体嚎啕大哭起来……青青昏迷中听到丈夫撕心裂肺的哭声，扯住春生的手说出最后的一句话：“快、快、将我的皮在天亮之前送回荷花潭，放在潭中最大的荷花里，受荷花水月浸润三天，这三日三夜里你要守候我的身旁，太阳出来时，你要拿荷叶为我遮阳光，如果你能挺住这三天我就会活转过来啊！切记！切记！”说完后人形俱无，只剩下一块焦黑的蛙皮。春生双手捧着蛙皮，骑着山鹿飞一般跑向荷花潭，他跑到荷花潭时，太阳眼看着就要冒出山顶。他扑通一声跳进荷花潭里，找到一朵最大的荷花，将蛙皮放进荷花中，摘下一蓬最大的荷叶为妻遮阴凉。一天、两天、第三天的午后，赖蛤蟆精看着春生浮在水中疲惫的样子，它阴险一笑，鬼点子又来了。它变回本相，一个脸盆般大小的赖蛤蟆窜入水中，游到春生的脚下狠狠咬了一口、又一口，春生痛得直哆嗦，但举着荷叶的手一动不动。赖蛤蟆又窜到他的面前咬瞎了春生的眼睛。春生举着的手还是纹丝不动。他泡在水中坚持着、坚持着，坚持了三日三夜。青青活转过来，可春生却带着对妻子深深的悔恨和爱恋沉入了潭底……”青青一头撞向青石沉入了荷花潭，小鹿流出的眼泪变成了两座鹿角般的山峰守候着荷花潭。
那一夜，我流着眼泪睡着了，睡梦中我梦见了美丽的青蛙姑娘，她正站在荷花潭边看着姑姑家的三堂草屋。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