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花生

又近中秋，是花生成熟的时候，也是吃煮鲜花生的时候。农家的柴锅烧得正旺，沸腾的热气裹挟着诱人的香味充斥着庭院、胡同和街道，秋风轻起，清香奔着黄昏的乡野四散开去。骡、马在村口的土场上打个滚儿，洗去一天的疲惫，而后跟随倒背着手的主人溜达着回家。推车的、挑担的人们络绎而归，桥头歇歇脚，点一袋旱烟，渠边掸掸尘土，洗一把脸，寻着炊烟而去。饭桌早就摆好，一盆热腾腾的煮花生、一壶高粱烧酒，小酌一口，农家汉子惬意的靠在炕头。这就是我记忆里的家乡。
刚刚收获的花生又脆又嫩，用水洗净，不用太多的作料，抓一把盐，放几粒花椒即可。仁儿是嫩的，皮也是嫩的，皮的清新、仁儿的鲜香融合在一起，无比爽口。最好吃的不是实成的果儿，而是秕子，更容易入味。仁儿很嫩，皮与仁儿之间还有一层滑滑的膜儿，捏起软软的皮儿手指肚一挤，连汤儿带肉滑滑嫩嫩的窜入口中，不用费力去咀嚼，从舌尖儿打个转儿就溜入了喉咙。再咂一口本地产的高粱烧酒，又冲又爽，身心会在这清淡和浓烈的味道交替中松弛、陶醉。
花生是独有的地上开花、地下结果的植物，而且一定要在黑暗的土壤环境中才能结出果实。它的花生于叶腋下，每株花生开花少则一二百朵，多则上千朵。从插种到开花只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而花期却长达两个多月，黄色的小花虽不在显眼处招摇，却重开不败，娇艳异常。常记得上学时候的那篇课文——《落花生》，其中父亲的有段话“花生的好处很多，有一样最可贵：它的果实埋在地里，不像桃子、石榴、苹果那样，把鲜红嫩绿的果实高高地挂在枝头上，使人一见就生爱慕之心。你们看它矮矮地长在地上，等到成熟了，也不能立刻分辨出来它有没有果实，也必须挖起来才知道。”揭示出最质朴的做人的道理。
花生历来是好东西，不仅营养丰富，而且寓意着吉祥，我们这里俗称“长生果”、“人参果”，足见一斑。它在婚礼中作为吉祥喜庆的象征必不可少，寓意多子多孙儿孙满堂；象征着爱情的完美，生活多姿多彩；象征长寿多福，如意平安幸福；也预示着果实累累，事业成功。孩子们闹喜是婚礼中不可或缺的事儿，小时候经常会在新人的被褥上、炕席角抢得几串，如获至宝，生的和干枣、熟的和喜糖放在嘴里越嚼越香。
小时候，祖父最擅种花生，河沿上开了几分地，精耕细作，产量总比别人家高许多。有人讨教秘诀，祖父就常说：“人参果通人性，你糊弄它它就糊弄你”。鲜花生煮着吃虽好，但毕竟是稀罕物儿，当年尤甚，丰收了祖父也舍不得多煮。下锅煮的多是些晒不出仁儿的秕子，偶尔奢侈一下，只不过抓一两把实成的参进去。我总是满盆里翻拣实成的吃，但吃不多就有点儿顶了、腻了，祖父就常告诫：“不要总挑好的吃，实成的太满，进不去盐，太香反倒没味了”。
不敢说花生通人性，因为所有的吉祥寓意、和育人的道理皆是人强加上去的。但花生伴随着人们一代代繁衍，日子就象煮花生，“太满”反倒没了味道，或许生活本身如此，留些欠缺才好，由此，你又不能不说花生它通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