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天使

冬天的雪，像上帝烦恼时搔下的头皮，簌簌的落着。凄清的街道旁，零星的落叶飘向来时的方向。几条灰溜溜的野狗，在巷子里穿行，路过几家低矮的冒着白烟的平房。
这个世界如此的寂寞，如此的寒冷，如此的颓废不堪。我独自捡拾着别人幸福的残渣，换取我生命的能量。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叫我魔鬼。十一岁的我目光空洞，没有焦距，脑海里那些熟悉的画面还在不断的重复。
五岁，外出打工五年的爸爸第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想像其他孩子一样找爸爸拥抱，却被他一脚踹开。他用自己的皮带，抽打妈妈和我，他说我不是他的孩子，他说妈妈是贱货。从那天起，我的脑海便刮起了海风，生活的小船便一直荡漾。
七岁，他很少呆在家里，跟着他的朋友在外面，打架，抢劫，无恶不做。回家的原因，大抵是身上缺钱。夜里回家，将母亲毒打一顿，第二天一大早拿走家里值钱的东西，离开。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形象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狰狞。
九岁，他在小镇周围小有名气，作为他无辜的家人，我和妈妈饱食着别人的白眼。命运的不公就在于，它不能正确的区分对与错，命运的残忍就在于，软弱的人，会因为错误而承受更加严厉的惩罚。可我，还只是个孩子。
十一岁时。乌云吞噬了太阳的最后一缕光线，初上的路灯剪切着小镇的昏暗。街上，一个酒鬼撕扯着一个下班女孩的衣服。女孩用包拼命打着酒鬼的手，最后，酒鬼用酒瓶狠狠砸向女孩的太阳穴，女孩倒在了血泊中。鲜红的新月下，画面被定格成了灰白，在我的脑海中永远的那么触目惊心。我向警察诉说了我看到的一切，但我没有说，那个酒鬼酒是我的爸爸。
毫无疑问，他在众人的期盼下判了死刑。软弱的妈妈在不久后，与隔壁的一个叔叔消失了。霎时，我的世界安静了，我蹲在墙角，眼前出现了小时侯追逐蒲公英的画面，轻轻的一吹，跟着那带着翅膀的种子，跑啊，跑啊－－－－－－
院子里的嘈杂声将我从墙角叫醒。微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的缝隙，折射成好看的七色。隔壁叔叔的妈妈正在赶院子里的牲畜，我上前制止，却被她强悍的踹到在地。我匍匐在地，愤怒的瞪着双眼。她一面赶着，一面唾沫横飞，口不择言的骂着我的爸爸妈妈，还有那个罪恶结晶的我。第二天，我砸了她家所有的玻璃，而她也用同样的方式报复了我。
笑容对别人来说多么廉价，对我来说却如此难得。白天，我阴晦着脸穿梭在街道，靠捡垃圾为生，路过的人，会用睥睨的眼神看我，叫我魔鬼，我只是低着头，默默的寻找。夜晚，我趴在被黑暗包围的窗前，数着一闪一闪的星星，心里想着我曾经一闪一闪的梦想，涩涩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沉沉的，然后睡去。
我还在僵硬的走着，仿佛一个失去生命的木偶。不时有放学的孩子在我的身边经过。余光里，马路中央驶来一辆轿车，一个小孩子正张开双臂，跑向马路对面的奶奶。一刹那，我跑上前，推开那个小孩。我被抛出一个优美的弧线，鲜血在我的周围晕开，渐渐模糊的双眼前，出现了一个带着白色翅膀的天使，她说：孩子，你是一个美丽的天使。惊魂未定的那个奶奶反应过来，跑到我的身边，摇着我的身体，我看清了，她就是隔壁叔叔的妈妈。这时她一定会发现，我的脸上带着让人温暖的微笑，因为我知道，我是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