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落
作者:肋木时间:2024-11-13 18:03:59热度:0
导读:领导坐在我对面的床上,那张床有点老而旧,矮胖身材的领导吊着腿在床沿自然不太好受。我坐在对面自己的小床上,脚又能搭到面前的椅子上,很是舒适。之所以称之为领导,是因为这个副科级的人物颇喜造神运动,处处称他
领导坐在我对面的床上,那张床有点老而旧,矮胖身材的领导吊着腿在床沿自然不太好受。我坐在对面自己的小床上,脚又能搭到面前的椅子上,很是舒适。之所以称之为领导,是因为这个副科级的人物颇喜造神运动,处处称他们的班子为领导,又特别会托借老一的名望来突出表现自己子虚乌有的惊世骇俗,这常常让我想起四十年前摔死在温都尔汗的那位枭雄。
“……怎么样,二十年监测油位的油标管安装低了十二公分,居然不知道。是我发现的吧?这些人大修检测了几次,都是干什么吃的,你可想而知,浮皮蹭痒啊。都装的什么大腕似的,大声叫唤,还想让车接送……”领导穿短裤盘坐的木床随着他的摆动而痛苦地吱扭起来,他天南地北地胡扯着,把所看见的或听说的好事一股脑往自己头上拢,以增加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光环。
“你说是不是我发现油标有问题的?”领导又把腿吊到了床沿上,身子前倾,眼光期盼地盯着我问。想必两千年前赵高在朝堂上指鹿发问的情景就如此,只是那目光更多的是杀伐的凶残与凌厉。我嘴里应和着说是的,但亲自参与了大修的我们,知道那是技师们发现的,他们没有惊喜的表情,反而有一种悲哀写在疲惫羞愧的脸上。领导闻到了风声赶来说是他发现的,却哪里能理解技师们心里从来就一直打鼓怀疑的心情,最终因为底气的不足而放任了错误自流。奇怪的是因为油标的安装误差而导致的轴瓦没有被油浸没,运行了二十年居然没有烧瓦,这是什么原因呢?
“正常运行着你找什么三不放过的原因,卫星发射成功了你找为什么发射成功的原因!”领导真是先知先觉,看出了我的心事,便偷换了概念如此说道。现在我开始服气他毫不客气专门利己的道行了,像狗皮膏药一样和老干部追逐闲聊的结果是真套取新闻材料,以能摇身一变出华丽的皂泡。这时他大概很不舒服了,便从床上出溜下来,来回地在地上走动。那床单如跟屁虫一样也奴颜卑膝地向前一拥而滑落了一截在地上,仿佛要追随领导的屁股而未果。床单的质地是亚麻与的卡混纺的,铺在下面的两张毛毯上,犹雪橇坐落在雪地上,离皮而光滑。现在床后军绿色的行军毯已露出了一截,床单也皱巴巴地凌乱在床上,地板上还有一截它的身形,整个画面如一位刚拉屎在床胡搅的小孩才被母亲抱起,杂乱而无状。随着领导的铿锵话语,短腿颤动,我忽然有大声笑场的冲动,并且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我努力用眼神来传达这笑是被领导的言论打动的,还好,他只钟情于自我的陶醉表演,没有意识到我已经分了二十次心。这木床的主人已被下岗二年了,因此现在显得孤寂而悲伤,荒诞而奇异。
“南海中国为什么收不回来……为社么公司的人见了我都害怕……现在公司的领导方法有什么不足,我们为什么会有下岗的悲惨……我的书法、日语水平为什么会这样子高……”领导欢乐地自得其乐地拉着话题,以显示自己的博学多才。渴了喝我倒给他的一杯水,浅尝辄止,蜻蜓点水,故作曼妙的女人态;倦了点烟提神,也是要三番五次才能点着。当然他更乐于享受别人给他点火,而且总能摩出上几代开国伟人的风采,让人惊诧莫名。他又无人招呼地坐在了床沿上,双手抚过小腿摸着脚底,一副自恋状。我虽眼睛看着他的脸,思想却剥离了他的衣裤,想见一见他胯下的物件是否与他滔滔不绝的雄辩名实相符,成正比例。我的事儿还比较多,大修后的各种表记还得整理,但是被他章鱼的八脚抓了个现行,我不得不以恭顺的姿态来应付这费时劳神的煎熬。
“以你的能力水平,干个县长都没问题,可能是因为没人吧,只能做二十六年的副科级。”我在领导的马屁上拍了一记,这显然触动了他灵敏感伤的神经,止住了他大江奔流的口才表演。
稍微的愣神后他接着说:“可不是没人吧,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公务员考试还不是内定好了的,我爸是李刚虽然受到批判,却是社会的主流现实啊。”他脸上有了一抹不易觉察的孔乙己被人说是偷书贼的那种尴尬,颇似虎落平阳、龙困浅滩一般的无奈和不甘。
“现在几点了,能吃饭了。一天就是等着三顿饭吗。”领导又从床上出溜下来,准备去吃饭。现在十一点二十分了,饭马上就会开了。不得不服领导拿捏时间的恰到好处,既开心回忆了过去,评品了当今,畅谈了未来两个多小时,娱乐了身心,又没有耽误了吃饭,反而大开了胃口,真可谓精神与物质文明的双丰收啊。只是那条光滑的床单滑落在地上,像只斗败了的公鸡在望着一地的羽毛和自己的浑身凌乱在发呆。
二〇一一年六月二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