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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大妹,按照礼俗,你该给你妈妈理理衣服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我回头看见泣不成声的奶奶,我像是被符咒施身般麻木地前进,看着躺在黑色木漆棺材里的那个女人。干嘛哭呢?看她睡得多安详。我认识这一个命运微薄
“大妹,按照礼俗,你该给你妈妈理理衣服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我回头看见泣不成声的奶奶,我像是被符咒施身般麻木地前进,看着躺在黑色木漆棺材里的那个女人。干嘛哭呢?看她睡得多安详。
我认识这一个命运微薄的女人。
此刻我抚摸着她额头上的皱纹和显白的头发,想起她年轻时初见心上人心动那一刻该有的娇羞和美好。
她有点烦躁地坐在大院里拨弄着新鲜的玉米粒,听到脚步声时她忽地站起来,眼睛睁得乌亮的眼珠圆溜溜的,纤细的手指捏紧了衣摆,切切地对来人说:”陈大哥,你来了啊!“他只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便走向前门,仿佛那笑是一缕柔和万千的阳关落在了一颗萌动的少女的心上,世界草长莺飞。她兀自”咯咯“地笑起来,摆弄着她那两条光滑的麻花辫,朝向那三四月的温煦的风。
午夜,月光懒懒地撒在一片长势旺盛的稻田里,有风吹来,高高的稻穗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如浪花在黑夜下的海温柔地荡起。
”怕吗?跟我走,跟我这穷小子走!“
她握紧他的双手,看着他的双眼说:”不怕,日子难过,我们一起熬,妈会原谅我们的。“她依偎在他怀里,笑容如出水的莲绽放在她的脸上。这一年,她十六岁。
日子确实难熬,他是家里最勤劳的却也是最招生母厌的一个。自然,她也是受尽了冷眼和讥讽。生完孩子本该坐月子的她却被迫下河洗衣、挑水砍柴、生火煮饭,还不时遭受着恶婆婆的大骂,一次次被推得往墙上撞。在一个她睡熟的深夜,两条辫子被恶狠狠的剪刀剪掉,她怒视着眼前面目狰狞的脸。”瞪什么瞪,让你进门是要你干活不是当祖宗养着的,这个贱胚子。“她吞回眼泪,俯身将地上的头发拾起。能说什么呢?为了孩子,为了活着。
夜深,她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两个女儿,月光从窗户横冲直闯进来,他轻轻地推开房门进去,坐在她的身边,触摸着她手上的大片淤青,流着泪将她揽进怀里。
”对不起!“他抚摸着她的头发,却再也摸不到那两条光滑的麻花辫。
“都是夫妻,哪有什么对不起。”她轻轻地拭去了他眼角的泪,再不是偷偷又羞怯的。
斑驳落漆的木桌上放着一只盛着稀米水的碗,米缸里空空如也,像一个呆滞的老人,破烂的被子里两个女孩蜷缩相拥地睡着。窗外有雨,风呼呼地活像鬼叫。他握紧她的手,问,“怕吗?回你家?”“不怕。”她依偎在他怀里,笑容如一朵出水的莲绽放在她脸上。
大雨滂沱,她撑着把破伞抓紧了坐在单车后座的孩子随他一步步走去。连夜冒雨走回娘家。敲门,门开,他们一举跪下,看着骨瘦如柴的女儿和孙女,老人老泪纵横,一边骂着“你这个不肖女”一边把他们迎进家去。
矮小的房间里,微弱的灯光下,她疲惫地看着两个孩子,终也沉沉睡去。

周遭的哭泣声此起彼伏,我轻轻抚平了安睡的她衣服上的些微褶皱。
后来,大哥娶老婆了,娘家是不能再住的了。权商之下,他们拿出所有积蓄买了地盖了木房。不久,政府一道令下,全村的木房都要拆毁。五个孩子哇哇大哭,丈夫又病了。她跪倒在地,泪水簌簌地往下流,看着眼前一片废墟景象,她咬紧牙,愤怒悲伤痛惜的眼睛说着:还不能倒,还不能倒。
一个女人,因着对爱的希望在泥泞中坚守着。绝望的波浪一次又一次袭来,冲刷着她曾经萌动的少女的心。曾经低头的娇羞被岁月磨砺成女人的坚韧和逆来顺受。
她躺在雪地上,血液在冰凉的雪地里漫开,如一朵盛放的深红色妖艳的花,吞噬着温暖。她起身拾起了化工厂老板扔在地上的零散的钱,捂着肚子蹒跚走去。“家里有五个小孩了,够啦!你没了也好,投到好人家去吧!”她兀自喃喃,神情木讷。
微黄的灯光下,缝纫机被踩得“哐哐”响,她不时揉着发涩的眼,窗外,黑夜延伸没有尽头。
我理了理她的鬓间白发,手颤动地轻触她脖子上的紫色勒痕。
他病愈了,跟人家学经商,家里渐渐地富裕起来,她便专心在家里料理家务。突然有一天,他莫名地消失了,但她却并不愁苦着急,把日子过得平静如水,只是不时把大女儿、二女儿叫到跟前,絮絮叨叨地交代些什么。
还是个深夜,他们的手紧握着,她仍像过去一样依偎在他的怀里。
”你还回来,你回来做什么?不怕被抓?还不走!要是被抓了出什么事,我这辈子都恨死你!“”别怕,顶多判个无期徒刑,面还是能见到的。只是不想你受累,才走上贩毒这条路的,要不照这么下去穷着,迟早有一天也得自己抹了脖子见阎王。再说今天你生日,回来看看你。别怕,笑笑。“
她笑了,笑容瘪瘪的,像一朵秋日里凋零的莲花。
几个穿警察制服的人横冲直撞进来,几把手枪齐齐对准他。”还逃?这回准判你死刑!“她瘫倒在地,月光照在她惨白的脸上。
法院里一锤定音,他被判处死刑。”如莲,下辈子别嫁给我啦!“她起身安静地离开了。行刑那天她没有去送他。大女儿推开房门,悬梁上的三尺白绫,挂着她冷冰冰的身体。这一年,她四十五岁。
我将一朵红色小花别在她头上,抚摸着她冷冰不再光滑的脸。“知道你会走,我早就准备好了,我不怨你,你累了!”
”封棺!“
她嫁给他的那个夜晚什么都没有,他便摘了朵花别在她光滑的麻花辫上。
这朵花开了又凋零,凋零后又盛放,终归又开在了你的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