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扬扬的事

一
江淼是在冬天搬进我们家的大杂院，他抱着一只我们这些孩子从未见过的狗枣红色毛茸茸的缩在他的怀抱里。我看见他的眼睛想起了广告里那些穿着漂亮衣服跳来跳去的小孩，不只是眼睛，江淼和他们完全就是一样的模样。他妈妈牵着他的手很小心的走进了那间空了很久的屋子。
水龙头上结了长长的冰凌，在阳光里闪闪的发光。许亨的手冻得通红，他握住冰凌含在嘴里脸上也是两团明显的红，他的舌头被冰的麻了含糊的对我说：“素纤，你看咱院里来了个洋娃娃。你哥哥看见了保准叫他哭鼻子。”许亨给了我一截冰凌我含在嘴里寒气叫我的耳根有一点疼。
院子里原先有三户人家，我们家，许亨家还有梁爷爷家，现在江淼来了就是四家了。我哥哥是整条街上孩子王，他们的乐趣是掀女孩子的裙子抢她们篮子里的吃的。女孩子坐在地上哭的时候我哥哥会大喊一声：“小的们，撤退。”那些留着平头的男孩子就像猴子一样乱窜着消失在街尾。每当附近有新来的孩子，他们就去欺负他叫他加入帮派。作为风云人物的妹妹我自然是有无尽的特权，我走在街上他们从来不敢掀我的裙子更不敢抢我的东西。帮派里的元老会告诉新加入的：“那是秦素扬的妹妹，不能动得保护她。”即使得到这样的待遇我也从不叫他哥哥只叫他秦素扬，就像他只叫我秦素纤。
第二天秦素扬和他最得力的手下在我们家里吃了一碗胡辣汤，秦素扬抹抹嘴对我说：“秦素纤，你去把刚来的小子叫出来。”我想不通秦素扬总是呆在外边，寒冷的空气会伴着他整天他的脸上却没有许亨一样的两团红。此时秦素扬正在用冒着热气的毛巾擦着嘴巴和手，他的手下则用棉袄的袖子蹭着嘴。我把最后一口汤喝完：“我跟他不熟，你自己去。”
秦素扬果然自己去了，江淼正蹲在门前逗着他带来的那只奇怪的狗。秦素扬站在江淼面前问他：“你叫什么。”江淼皱着眉头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第一次听见江淼的声音，他的声音像极了许亨喜欢的卖冰棍的小妮。只是我想不通小妮是女孩子声音才那么软江淼是男孩子怎么声音也是软的。
我离得不远可以看见秦素扬涨红的脸，他清清嗓子学电视里的播音员用别扭的普通话重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那时候是肃冷的冬天，院子里有水的地方都已经结冰。可能那天的阳光很好，光折射了那些长条的冰凌。所以江淼的脸上才有那么好看的光芒，他笑着对秦素扬说：“江淼，长江的江。三个水叠在一起的淼。”我想秦素扬也看见了那些光，他的脸一直是红的，连我爸带回来的地瓜糖他也只吃了一块。
时间过得很快江淼来院子里已经半年了，他和我同岁跟我是一个班的。每天早晨我会叫他一起上学，我并不想叫他的可是我妈妈要求我一定要叫他，不然夏天的时候就会不给我钱叫我买小妮家苹果味的冰棍。
早上我隔着门叫江淼的时候，他妈妈会走出来说：“江淼马上就好了，素纤进来等吧外面冷。”我坐在桌子前看着他妈妈收拾吃完的早饭，察觉到我的注视她侧过脸对我笑笑。她长得这样好看，江淼也长得这样好看可是我从来没见过江淼的爸爸。
秦素扬逗着江淼的狗，江淼和他妈妈买衣服去了。许亨的妈妈对我妈说：“听说江淼是个私生子，叫赶了出来那个孩子连爸爸都没得认。”秦素扬的脸很难看抱着狗迈进了屋里，把狗放在我的怀里说：“秦素纤，你谁都不能说。”“我不说，那你得把留给江淼糖分我一块。”“好。”
我妈妈很喜欢江淼冬天的时候我们蹲在院子里她就会拿着地瓜糖塞到江淼的嘴里，江淼总是笑得甜甜的说：“阿姨，这个糖真好吃。”我妈就摸摸江淼的脸说：“那阿姨天天给你吃。”
我完全可以理解江淼在我妈妈面前为什么那么得宠，我妈妈喜爱好看的东西。我们家的窗帘桌布都比别人家的好看，我的裙子秦素扬的书包都跟别人的不一样。江淼就像许亨说的一样像个洋娃娃我妈妈自然会喜欢这样好看的洋娃娃。只是我爸爸这样难看，笑起来的时候像梁奶奶家晒得大枣红红的皮都皱在一起。
江淼吃地瓜糖的时候秦素扬蹲在他的身旁我听见江淼说：“我今天吃了四颗了，再吃下去会吃坏牙齿的。”秦素扬吸吸鼻子说：“你傻啊，一下子都吃了你不会留着。”江淼低着头有点失落：“我怕你不高兴我就都吃了。”
二
小妮家卖冰棍的摊子摆出来了，夏天就来了。
我，秦素扬许亨每天可以吃一个冰棍，江淼是不吃的。他妈妈告诉我们：“江淼的身体不好，吃这么凉的会不舒服的。”许亨晃着小腿调戏坐在一旁眼巴巴看着我们的江淼：“江淼，你吃过冰棍吗？”江淼穿着和秦素扬一样的白色小背心，两个小酒窝挂在脸上：“吃过，不是这样的是软的，不凉但是很甜。”江淼的拖鞋掉了，秦素扬从台阶上跳下去捡起来递给许亨，许亨给他套在脚上。江淼笑笑的说：“谢谢。”
秦素扬仰着头我可以看见夕阳在他眼睛里的余晖，金色的耀的他脸颊上的汗也是金色的、他抓着江淼的脚踝问他：“江淼，你家在哪里？”许亨舔着冰棒棍江淼跳下去和秦素扬站在一起：“大海，很很大很大很蓝很蓝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海。”秦素扬说：“在海边。”“恩。”
我们从未见过大海，只在电视里看见过那一片蓝色。而江淼来自那里，怪不得他这么不一样。
秦素扬总是和江淼在一起，导致他的王者地位收到了威胁。新来的一个胖子当上了大王，秦素杨宣布光荣的退位了。从前他总是很忙，吃饭的时候我妈妈会叫我去找他，现在他总是在我的眼前确切的说是在江淼的面前。
江淼和我在一个班级，老师很喜欢他。女孩子也很喜欢他，总会给他很多小零食，江淼不吃都给了我。回家的时候无在屋里写作业江淼在外面叫：“素扬哥，你出来。”江淼把那块巧克力塞到秦素扬的口袋里，秦素扬拿出来拆开掰了一块放到江淼嘴里：“你吃一半我吃一半。”江淼含着巧克力和秦素扬靠在一起，秦素扬搂着他的腰。
那天放学的时候我和江淼回家的路上，当上新大王的胖子挡在我们面前。那个曾经我哥哥的最得力的手下对胖子说：“那是秦素扬的妹妹，那个小白脸是秦素扬的小情人。”江淼攥着我的手对胖子说：“你们干什么。”胖子摸了他的脸：“长得真俊怪不得秦素扬天天护着你。”他掐着江淼的脖子，我拉住他的手我看见许亨叼着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