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影子

电话接不通，听筒里只是单调的“滴滴”声，一声接一声，不紧不慢地。
她垂下那只握着电话筒的手，却没有挂上电话。她松手让那只电话悬在空中，自己在床上躺下来看着天花板。
伤口隐隐地痛。她已经把动脉割开了，血渐渐把她的衣服渗透。不知道这样的等待要多久。也许不会太久。
她慢慢把头侧过来，看到那只没有挂上的听筒。她只想打一个电话而已。最后的一个电话，告诉他她其实不想离开他。可是没有人接……
她渐渐感到疲惫和寒冷，视线也模糊起来。一切都结束了。
她似乎听到电话里传来他的声音：“小楠……”
她微笑着，没有力气再听下去。

他一边向她家奔跑，一边不停地给她打电话，而手机里只是“滴滴滴”的忙音。
他来到她家门口，刚要去敲门，门却自己开了。
昏暗、杂乱、20平米的房间，到处堆着她的颜料、书籍，还有她没画完的画。窗户开着，风从外面刮进来，吹得天花板上那盏灯摇来摇去，于是那巨大、黄色的光圈也在他脸上晃来晃去。窗台上的花早就枯死了，那枯死的花干上扎着许多大头针。到处都落着厚厚的灰尘。
没有他要找的人。
他慢慢走进去。这里到处是她用过的东西，却没有她的气息。
他在床上坐下来。床单上有大片黑色不明污渍，他用手去摸，硬硬的。他不能确定是什么。他皱了皱眉，却没有顾忌地在床上躺了下来。
这就是小楠生活的地方。
她刚刚给他打了电话，可是他没有带手机。待到他再打过去，就没有人接了。可能她是出去了，一会就回来。
他看着天花板，那一晃一晃的吊灯有一种催眠作用。他努力去抑制那袭来的睡意，偏了偏头，看见她的电话。他挣扎着站起身来，帮她挂好也在风中晃来晃去的电话。
忽然房间一片漆黑。可能是停电了。停电就发生在他挂好电话的一瞬间。他的眼睛很久才适应了黑暗。
他忽然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这里没有小楠。他动手收拾好了她的所有画，包括她没画完的。他把它们统统带走，他知道她会为此来找他的。

在一个黑暗的巷口，他遇到了那个道士。也许只是一个装神弄鬼骗人钱财的人。他抓住他的袖子，可是道士挣脱逃掉了。他于是便怅然若失地站在那个巷口。
忽然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僵硬地转过身。是一个旧日的朋友。朋友提议一起喝酒，他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只是机械地跟着他的朋友走。
他们在一个小酒馆停下，围着桌子坐下来。他的朋友注意到他阴郁的神色，好奇地问他怎么回事。
他低下头，前面的头发在他的脸上投下半个阴影。他低声说：“我也不知道。我的女朋友失踪三个星期了，哪里都找不到她。最近我周围发生了很多事，有些其怪。”
酒电的女老板满面倦容地靠在桌子旁，哈欠连连地偷听他们的讲话。周围的气氛单调无聊，却又充满着奇妙的诡异。
“什么事？”他的朋友呷了一口酒，漫不经心地问。
“她给我打电话，可我没有接，当我再给她打，她就不见了。哪儿都找不到她。我拿走了她的所有画，包括没画完的。都在这里。你看。”
他的朋友一副一副看着，说：“很不错啊……可都是些什么？”
“我以前也看不懂。”他说，“现在我明白了。每一副都画得很像。非常像。其他我都没有疑问，我唯一奇怪的是她没画完的那副是什么。只有一片黑色的阴影。我为此很担心。”
“担心？”他的朋友笑了，“为什么？”
可是他没有回答那个问题，只是接着说：“我最近发现我也在画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好象我的手不是我的。我感觉小楠一直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可我就是找不到她。”
“哦。”他的朋友微笑着，觉得他有些胡言乱语，可是又有些好奇。于是他问：“你说你知道画的意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忽然酒店的厨房响起巨大的爆炸声，可能是煤气罐爆炸了。一个东西飞出厨房，落入他面前的酒杯中，酒杯中泛起一片红色。是一颗眼珠。
他看了看酒杯，阴郁地对他的朋友说：“比如你现在看的那副画，画的就是这个。很像吧？只是放大了许多倍所以一下子看不出来罢了。”他像他的朋友推过那只酒杯，好让他看得清楚一些。他的朋友惊惧地向那只眼珠看去。酒中浮着丝丝未扩散的血，眼珠中尽是爆炸后的碎片。从这个角度看去，刚好和画里的一模一样！
酒店里乱作一团，只有他和他的朋友没有动。许久他站起身，从他呆住的朋友手中抽出她的画，说：“对不起，我先走了。我还要继续找她。”只留下他的朋友还坐在一片狼籍的酒店中。

他再次来到她的家。和他那天走时一样。他痛苦地在墙角坐下来，口中轻轻呼唤：“小楠……”没有人回答他。
他呆坐了一会，忽然站起来，在她凌乱的房间里寻找什么东西。
最后，他在地上发现了一片刀片。
很锋利的刀片。刀片边缘粘着一些红棕色的东西。他不由自主地想到是血。他有抬头去看她的床，那一大片的黑色污渍。他推开那张床。
血一直从床上渗下去，直到从金属的床板穿过，滴到地上去。地上滴了一大滩血，已经完全干了。由一大片碎成了许多小块，成为血渣了。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电话响了。他接了电话，电话里是他的声音：“小楠……”
灯忽然自己亮了，他看到自己的影子，黑乎乎的，很庞大。
他觉得那不是自己的影子。但很眼熟。
他没有想下去。他没有力气想那么多。

她忽然从熟睡中醒来，外面下着雨，在噪杂的雨声里，她似乎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奇怪响声。她披好衣服，慢慢走到窗前，把脸贴在窗上朝外看。
什么都没有，昏暗的路灯，寂寞的街道。什么都没有，只是雨。
她想回去继续睡觉，忽然，窗前出现一个黑影。她吓了一跳，再仔细看，却是他。
刚开门，他就闪身进来，速度极快。虽然在雨中站了那么就久，可是他一点都没湿。她忽然有些后悔开门让他进来，她预感这个雨夜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她阻止不了。
“你最近有没有见过小楠？”他站在门口的阴影里，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她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没有。”她回答。“出了什么事吗？”
“小楠……我找不到她……”
窗外是雷雨的声音，屋内陷入了沉默。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