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能让你幸福

一
“轻寒喜欢方子言。”这句话，从高一那一年开始就一直被那些喜欢搞怪的男生挂在嘴边，充满揶揄。甚至曾经被他们用红色粉笔写在黑板上，然后被怒气冲冲的方子言一次次擦掉，眼光顺带地看了看低头无语的轻寒。这样的把戏，似乎是年轻的学生乐此不疲的游戏，玩了一年又一年。直到分开，各自天涯。
方子言其实只是一个有些木纳而内秀的学生，甚至有一点点内向。一个从农村以第一名考上重点中学的学生，很优秀的成绩，写一手很漂亮的钢笔字。
而轻寒，是那个重点中学初中部最漂亮的女生，以相当不错的成绩上了高中，一个带着浓郁城市味道的女孩子。可是轻寒是真的喜欢方子言的，她从来不介意别人这么说，甚至有些暗暗的欢喜，其实她也不过是在开学的最初说了一句，“我喜欢写一手漂亮钢笔字的男生”。而在她们班里，方子言的钢笔字是拿过全市一等奖的。
所以，“轻寒喜欢方子言。”
呵呵，那是年轻岁月里的青葱情怀，多少，与爱情没有什么关系吧？

二
轻寒和方子言上了同一个城市的大学，两个学校相距二十几公里。一个小时的自行车车程，半个小时的公车。只是，在那三年的高中时光里，轻寒似乎从来没有打动过方子言，就像所有的出色男生从来没有打动过轻寒一样的理所当然。
偶尔的碰面，是零散的各种同学聚会上，同学们似乎也慢慢淡忘了那些学生时光，忘记了黑板上曾经写下过的恶作剧的那一句话。轻寒，成了她们学校里美丽风景中越来越沉静的一个。
22路公车站牌下，轻寒站了许久。周末回校的人真多，一路又一路的公车都挤满了人。轻寒一直站在那里，反正对她来说，早一点晚一点回去，都没有关系。她不像宿舍的姐妹们有各自精彩的约会在等着。有时候连自己也奇怪，怎么就能够这么心如止水呢，到底，自己在等什么？这样想着，轻寒就笑了。她其实也不是个爱忧伤的女孩子。

三
“轻寒。”身后有人叫她。轻寒恍惚了一下，时光一下子就倒转了几年。那年高一的化学实验课，恶作剧的男生将一条实验用的蛇的标本藏在轻寒红色的运动服下面，下了课的轻寒拿起衣服时吓了一大跳，因为那实在太像真的。轻寒哭了，她是真的给吓到了。所有的恶作剧男生都没有想到效果如此出采，他们得意的笑声在轻寒的眼泪里突然惊慌失措。被捉弄的其实是他们喜欢的女生。
方子言走到轻寒身边，轻轻地说：“别怕，轻寒。只是一条蛇的标本，真的，只是标本。做实验用的。别怕。轻寒。”他的声音温柔而稳定，那么低那么清晰。轻寒停了哭泣，那是他高中三年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叫轻寒的名字，从容而镇定，充满安慰。多年以后，轻寒仍能记得他在那一刻温暖的声音：“轻寒，别怕。”
很多时候，轻寒会在恍惚里听到他的声音。那像是一种期盼。在同窗的那三年里，虽然没有发生任何故事，可是常常会在不经意抬头间，遇上他的眼光，只是瞬间，彼此都从对方身上错开。有时，在那瞬间里，轻寒甚至感觉着淡淡的温暖，他的眼光里，有星星一样晶亮的东西，虽然在眼神交汇的时刻就消失不见了，可是轻寒坚信，它们，真的存在过。

四
“轻寒。”确定是那样熟悉的声音，轻寒在转身的刹那有些僵硬。方子言站在黄昏的街头，脸上居然微微发红。轻寒的心里突然有了委屈的感觉，她沉默地望着他。大家就要毕业了，从此也许各自天涯，而轻寒的父母，甚至已经开始着手帮她找到一份轻松惬意的工作。
不知道，人生，有多少个三年又三年可以蹉跎。有多少人，可以擦肩而过。
“轻寒。我顺路送你回去吧。这会的公车人太多。”方子言脸色更红。他不是会说谎的人。聚会在他的学校里，22路公车在他的校门口不远处，怎么个顺路法呢？他只是一直看着她错过了一班又一班挤满了人的公车，不忍她一直站在站牌下面等，借了同学的自行车赶出来的。
方子言喜欢轻寒，从高一那一年开始。甚至在那些恶作剧男生在黑板上写下那句“轻寒喜欢方子言”之前，他就喜欢她了。可是，他的喜欢，太卑微，卑微到让这个品学兼优的男生不能够自信。他不能给她的太多，他的家庭，他的父母，他的弟妹，他即将要选择的路，都注定不能够与她同行，她太娇气，太完美，太脆弱，他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呵护她，才能让她幸福，许不了她一个未来，这让他永远也不能够走近她。

五
轻寒坐在方子言的后车座上，第一次离他那么近，冬夜里的风，刺骨地冷。即使躲在方子言高大的身后，仍感觉到寒气逼人。方子言将身上的运动服给了轻寒，简短地说：“踩车，太热。”轻寒穿上带着他的气息的衣服，无声地坐在他的身后，竟是一路无言。他单薄的衣服，在风中，一路飞扬。
幸福，好像突然离得很近。近得让轻寒感觉窒息。方子言一路微笑着，寒风透过他的单衣，可是他却感觉不到寒冷。身后的轻寒，离他不到一寸的距离，他甚至能感觉她的呼吸，带着暖暖的热气。
城市的霓虹灯在他们的身后一盏盏亮起来，亮成一片色彩斑斓的海洋。自行车在这个城市的边缘不急不缓的前进。方子言渐渐慢下车速，他真的希望这样的一程可以永远没有尽头，就这样子，一路走下去。
轻寒抬头看到了天上的星星，突然想起高中时方子言的眼光。明亮而温暖。她感觉到车速缓慢了下来，有一刻，她心里真的想如果学校再远一点就好了，她愿意这样子一直坐在他的身后，不管去那里都可以。

六
校门口。轻寒将衣服还给了方子言。她望着他，笑着说：“谢谢你。”方子言无声地望着她，她从他的眼光里再次看到那些晶亮，可是瞬间他就转头，说了再见。轻寒叫住他：“你身上有笔吗？”方子言有些意外，将口袋里的钢笔递给轻寒。
“手。”轻寒低着声音，几乎听不到。方子言有些迟疑的伸出手。轻寒在他的手心里轻轻写下几个数字，“方子言，这是我们宿舍的电话号码。这个周末，我们出去玩好吗？打电话给我。”方子言感觉掌心有些发烫，他看着她在路灯下姣好的面容，努力地笑着说：“对不起，轻寒，这个周末我得去工作。还有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我得自己挣。”
轻寒愣了愣，也许喜欢方子言，一直让她感觉不安和绝望。与他的距离，像是看不见却又坚实无比的墙，难以逾越。轻寒低着头，想了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