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战场外陈述

１
社科院领导扣门儿的很。我的硕士研究生有个课题：村级民主政治建设。多重要啊，选题针对性强，现实意义大，省委宣传部胡副部长都说过要抓紧抓好。院长才批了五万元课题经费。假若有一天院领导直选，我肯定不投他的票，因为他不代表我的利益！
研究生钱惠生却高兴得像捡个金元宝。小伙子对我说：大家原想能批两万课题费就够出差用，没存想给五万！我们家乡村里正在选村长，我想请导师下去转转，一是有这课题需要下去，算我假公济私。二是借此机会让我在家乡接待导师。三是导师平时忙得很，难得有个放松心情的时机。
这课题我分给了三个研究生，各人在不同类型的县市调研，形成材枓后回来汇总。我喜欢钱惠生的机灵劲，想到本周为本科生上大课的事，可以借此课题跟教务处协商调一下，就决定跟钱惠生到他的家乡去几天。
去钱惠生的家乡要转几道车。从省城坐火车到地级市，从地级市转客运汽车到他们县，从县城转小中巴到镇上，又从镇上转麻木车到他们村里。
钱惠生在地级市就对我说：我们租个出租汽车吧，不然转车麻烦！我转车习惯了，导师是领导，级别跟我们地级市的市长相当，坐专车也是应该的，至少要坐个出租车。
我告诉他：当大官享大福，当小官享小福，不当官该吃苦？这符合民主政治的概念吗？
钱惠生脑瓜子灵，我没正面说我也要跟他去转车，他就带我去转了车。
在客车上我想：钱家营！究竟是个什么类型的村子？都是什么样的人想当村长？他为什么要当村长？他凭什么要村民选他当村长？村民海选的村长，乡镇政府认可吗？村级算村民自治组织，村长是海选的，而村的上级政府组成人员又是任命制，二者如何才能协调一致，共同构建和谐的人文环境？
我把这一连串的问号递给了钱惠生。
这小伙子犯糊涂，我一告诉他这些问题，他马上就回答我：别处我说不清，对生我养我的钱家营村，闭着眼睛我都能说个一二三。
我伸手制止了他：我告诉你这些问题的目的，不是要你回答我，而是要你思考这些问题，然后从调研中得出结论。课题调研的大忌是带着观点去找例子，多年来，不少专家学者都是这样做的，这种形而上学的东西，不符合实事求是的精神，可能他的成果对了某些领导的味口，他也因发表而沾了好处，但在时间判官面前不值两分钱！我们不做这种伪课题！不要这种假成果！我这回来就只带个耳朵听，别的啥都不带。我听几天后就回学院，回去要给本科生上大课，你在钱家营村调查毕，我会让人给你们县社科联打个电话，安排你再分别调查几个村子，找几个乡镇开几个座谈会。

２
麻木车开进钱家营就让我嗅到浓厚的选战火药味。
这是个山边小村，再往里边走就进山，一条小河沿山边流淌，很自然地把村子隔在山外边。县级公路顺河堤走向延伸。公路边上约有十多个自然村落，想来这样的自然村落，需有几十个才能构成一个村级组织。
每过一个村落，总会看到选举标语：珍惜民主权利投好神圣一票！选好当家人造福钱家营！最特别的一幅标语：选我钱生钱……后边的字让人撕了去，不知写的什么。
钱惠生说：可能是我钱生哥的竟选口号，他是我的叔伯哥哥。
没跟我说完，路边有人向我们坐的麻木车挥手，喊叫：惠生回来啦！
我想起来就好笑，钱惠生坐在麻木车上，一进村子就有人给他打招呼，他仿佛是坐在检阅车上的领袖，路边上喊声好，他就一挥手，进村两公里的路上，他不停地在挥手。有人还对他喊话：回来了投你钱生哥一票！也有人对他喊：回来了投你姑父一票！
麻木车在钱惠生家门口停下。
门前已有若干人等候迎接。
下了车，惠生对他爹介绍我说：这是我的陈导师！麻木车的发动机声响还有点噪音。
惠生爹连忙拉着我的手说：陈老师好！陈老师好！我家惠生给您添麻烦了！
他把导师听成老师了，也不算错的。他说这话的时候，发动机熄火了。
然后惠生爹介绍说：我们村长听说您来，在我家里守候了一下午。
那村长上前握住我的手说：惠生是我们村几百年才出的一个“举人”，陈老师来家访，真是我们钱家营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
我歉意地说：让村长在此等候一下午，耽误您工作了。
惠生爹边带我们进堂屋边说：也不是外人，村长是惠生的三姑父。
哦，我在心里想起来，路边有人给惠生喊话，叫投他姑父一票，说的就是这人了，他有意连选连任。
我们在堂屋里坐，门外边有人打电话：是惠生的老师来家访，不是省里的领导来微服私访，先前说官比市委书记都大，胡扯蛋！有那么大的官坐麻木车来的？请书记镇长都不要来。安排到镇上酒楼吃饭的事算了，就在惠生家吃吧！有村长在惠生家陪客。
打电话的声波还不算小。我听到了，惠生也听到了，他要出门去，我使个眼色制止了他。
大概当村长的惠生姑父也听到了，他拿出香烟给我发一支，我礼貌性地谢绝了他：我确实不抽香烟。他给在坐的人发了香烟后，对我说：我们惠生在学校没有调皮捣蛋吧？
我一听就先笑了：还好！小伙子聪明伶利，很不错的！往后读博士都没问题。
心里想：村长真把我当家访的老师了，想来村小学的老师家访就是这个样子的，我从来没家访过，也算体验了一回村小学老师的家访经历。
酒过三巡。大约选举是钱家营村这几天的头等大事，三句话没说完就扯到选举上了。
村长见我和惠生都很关注地听他说，不设防地打开了话篓子，有七分拉选票的味道：陈老师是学问家，我把情况说给你听，请你帮我出出主意。
我偏过头低声对惠生说：先听连任竟选人的陈述。
村长说：钱家营村地理位置不行，往里边是山区，人家有煤资源，挖煤卖跟我们捡土圪塔卖一样，煤有人买，土圪塔没人买。往外边是平原，人家地多我们村地少，国家取消农业税后，种田跟地里捡钱一样，问题是人家捡的多，我们捡的不够花。村里也有点山，山边子没有煤，也有点地，地里不出银子。人口倒不少，可青壮劳力全都外出打工挣钱。钱家营只有一个好――姓钱的人多，可是家里没得钱的户，比周边那个村都多。就这样的经济环境，我当了两届村长，村民的平均收入年年增长，在全镇属中等吧，当然主要靠组织外出务工带来收入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