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斗

交通厅副厅长冯云是醴泉人。醴，甜酒，醴泉就是甘美的泉水。醴泉位于关中平原腹地，因县城西南有一眼古泉，味甘如醴，由此得名。闻名中外的唐王陵就在醴泉县，它是唐太宗的陵寝，一年四季来该县观光旅游的人络绎不绝。
这天是星期日，冯云的几个朋友专程从西京市赶到醴泉县，游览完唐王陵，在聚龙大酒店饱餐后，觉得离天黑还早，就在312国道旁的冯云家撑桌搓麻将。
冯云家是一个足有五分地大的大宅院，院子里栽满了花，五彩斑斓的菊花、一串红、蝴蝶兰、月季花、万寿菊、秋海棠，竞相绽放，最诱人的当属散发着浓郁芳香的缤纷菊花。院子最北边是一座清洁漂亮的两层楼，楼体外面用米黄色瓷片贴着，地面和台阶全是用紫红色大理石铺的，显得十分气派。
客厅里，浓浓的烟雾把水力厅副厅长李靖华呛得不住地咳嗽，时不时摔牌声和叫喊声此起彼伏。几圈下来，手真是背，李靖华居然没胡一把，气得他动不动就捶胸顿足，大骂牌不争气。他的神经高度紧绷着，手摸着一张张牌，哆哆嗦嗦，觉得沉甸甸的。他实在弄不明白，自己本是方城上的高手，百战百胜，为什么今天就败得如此悲惨啊！两三个小时，就撇出五千多白花花的银子，真是邪门了！
他终于盼来了停牌，每揭一张牌，他的手都会发抖。自摸到七条，“炸了！”，他兴奋地叫了起来。他的喊声惊服了牌桌上所有的人，大家朝他投来了羡慕的目光。只见他得意洋洋地晃动着脑袋，似乎觉得心里很甜。他顿时兴奋起来，精神抖擞投入搏杀。说来也怪，人手背时可能会输得脱裤子亮屁股，手兴时会赢得盆满钵溢。李靖华的手好像疯了，一连三炸五平，不光收回了本，而且还有五千多元进账，喜得他合不拢嘴。
突然，一阵阵叮叮咣咣的敲击声响起来，急火火的脚步声急速掀起，满屋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头门就被猝然踹开，几道雪亮的手电光束猛刺过来，正在打牌的人们倏地慌张起来。“好哇，总算让我们逮住了！统统站起来，都不准动。”破门而入的公安干警大声呵斥着。大家这才恍然大悟，打牌让派出所抓住了，顿时个个慌了神，心里怦怦直跳。而李靖华只是感到有些意外，望着赢来的一大堆钞票，默默地坐在椅子上，一声不语……
大家被带入停在门口的白色面包车内，一会儿就被押入城关派出所。下车时，李靖华发现一个三十出头，身材魁梧的黑脸大汉，望着他们这群人冷冷地发笑。一个低个瘦公安干警在他的耳旁嘀咕了几句，他不时点着头。他掏出一盒大中华香烟，点着一支，大口大口地吐着烟圈，显得很惬意。
李靖华见情况不对劲，就给冯云打了求救电话，并在电话中埋怨他说：“羞人呢，你好歹也是个厅长，在你家玩麻将被派出所抓，传扬出去，你的老脸往哪搁？”李靖华本以为自己这样一说，冯云会大发雷霆，很快给公安厅的朋友打电话解救他们。出乎他的意料，冯云似乎没当一回事，对他说：“不就是要罚钱吗，给了，还能咋的？他们罚你多少，我给你们补多少。”李靖华听了大怒，在电话里骂道：“啥人吗，一点不够朋友。”
派出所院里站着的黑脸大汉叫张俊，是城关派出所的所长。张俊本是一名农村青年，后来应征入伍，在部队上军校提干，复员后又被安置到县公安系统。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他从庄里镇派出所一名民警干起，一步一步干到了城关派出所所长。他现在正踅摸着关系，觊觎县局副局长宝座。今晚在冯云家抓到了一伙赌徒，让他喜出望外。他原以为冯云会给他打电话求情，即使不是冯云打电话，冯云也会托人打来，届时他就会搭上冯云这条船，平步青云，节节高升。想到这，他兴高采烈地比划着手，吼着秦腔：“祖籍陕西韩城县，杏花村中有家园。姐弟姻缘生了变，堂上滴血蒙屈冤。姐入牢笼她又逃窜。不知她逃难到那边，为寻亲哪顾得路途遥远，登山涉水到浦关”。可令他沮丧的是，等了一夜，没有一个求情电话找他，顿时他像个泄气的皮球，乌着脸，坐在沙发上发呆……
这年头，因打麻将被抓，甚至遭罚，已不是什么新鲜事情，在每个人生活中都可能遇到。经过了一番训斥后，李靖华等几个人每人被罚两千元后释放。而冯云也没有食言，给每个朋友补了两千元。
一年后的一天，冯云一人正在家中看电视，忽听一阵咚咚敲门声。他打开门，发现一黑脸大汉提着两瓶茅台酒，两条中华烟，领着两个小伙子找他。冯云不认识他们，招呼他们坐下。没等冯云开口，这几个人在黑脸大汉的带领下，哭丧着脸，跪在了他面前。黑脸大汉吞吞吐吐地说道：“爷-——爷，你行——行——好，看在——乡党——情份上，就饶了我们吧。”他用手不停地抽着自己耳光，继续说：“我们几个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你老人家，这是一万两千元，罚你朋友的，今天我们如数退还，再加五千元利息。”冯云很轻蔑地扫了他们一眼，他马上明白了。
自从朋友们在自己家里玩麻将，被派出所处罚后，冯云就千方百计寻找机会，准备给张俊等人致命一击。他专门寻找社会上的闲人暗地里监视张俊等人。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世事本来就是这样，好运气不能占完，总有倒霉的时候。一次张俊带领两名公安干警抓赌，私分了抄来的三万元多赌资。这件事被社会闲人探知，报告了冯云。冯云便将此事捅到了省公安厅警务督察总队。省公安厅警务督察总队派人调查，情况属实，拟对张俊和其他两名公安干警给予开除公职的处分。
冯云看着下跪的几个人，振振有词：“打狗也得看主人，你们黄点不清，李厅长和赵主任在我家打麻将，你们不分青红皂白抓人家、罚人家，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咎由自取。不过看在乡党面上，我可以考虑给警务督察总队说说情，就不开除公职了，不过你这个所长的帽子说什么都不能戴了。”张俊听着冯云这番说，赶忙叩头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