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堆儿与虫

一

杭州城的西子湖畔，有一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小村可真是小，总共只有二十几户人家，东边谁家的孩子哭叫一声，西边的人家马上就会听到。
这年秋天的一个早晨，住在村西小河边的王奶奶特别高兴，提了一篮红皮鸡蛋挨家挨户地分送。原来，王奶奶那结婚多年未曾生育的儿媳，昨夜里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儿。王奶奶对大伙说，两年大旱，恰遇今年连降几场喜雨，家里的米仓第一次冒了尖，她的小孙女名字就叫米堆儿吧，庄稼人，也为讨个吉利。
也真应了奶奶的“吉利”两个字，自从有了小米堆儿，村子里一直是风调雨顺，大家和和美美地生活着。转眼米堆儿五岁了，小米堆儿生得眉清目秀，尤其是那凝如玉脂的肌肤，白嫩得吹弹可破。村子里老老少少，谁见了米堆儿，都喜欢的不得了。
米堆儿非常懂事，小小年纪，就懂得替大人分忧。这天清早，米堆儿提了竹篮，准备去地边寻些野菜，喂养她的小兔。米堆儿刚走到河边，就听有婴儿微弱的哭声。她一路寻过去，发现一块青石旁，有一个用红色粗布被子包裹着的小孩儿。好奇的米堆儿扔下篮子，蹲下来仔细看小孩儿：嗨！还是一个男孩儿呢！米堆儿常听父亲背后里对奶奶嘟囔，米堆儿要是个男孩儿就好了，女孩子迟早要嫁人，将来，怕是没人替他们养老送终呢。父亲的话米堆儿不完全懂，可她明白父亲是喜欢个男孩儿。此时，米堆儿对着这个襁褓中的小男婴，开心的不得了，左看右看看不够。这个男孩儿有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对着米堆儿扑闪扑闪地，忽然一裂没牙的嘴，笑了。米堆儿也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
米堆儿把男婴放在篮子里，吃力地抱回家中。正等她回来吃早饭的家人，一见米堆儿提了一个孩子回来，吃了一惊。问明情况后，父亲是喜忧半掺的表情，奶奶和母亲只是摇头不语。半晌，还是奶奶说了话。奶奶说，还是找一个富裕的人家，送过去吧。咱们家的日子能填包肚子就不错了，哪还有闲钱再养活一个孩子。米堆儿一听“唿”地扑到男婴身上，大声喊到：“不，我以后每天少吃一碗饭，就可以喂饱弟弟了。连米堆儿都这么说了，做大人的还能再说什么呢？奶奶疼爱地抚摸着米堆儿的小脑瓜，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娃呀，只怕你以后不会这么享福喽。”米堆儿见奶奶答应不把小弟弟送人，高兴地跳了起来，嚷着让奶奶给小弟弟起个名字。奶奶随口说，叫虫儿吧，虫儿享福。
米堆儿一下就成了小大人，小小年纪，每天帮母亲为小虫儿洗尿布，喂米粥，抽空还要照顾她的小兔子，每天忙的不得了。这个虫儿也真是怪了，简直离不开米堆儿，一时看不到米堆儿就哭闹不停，奶奶笑着对母亲说，这俩孩子有缘呢，长大后让他们亲上加亲，做夫妻吧。米堆儿一旁听到了，娇嗔地捶着奶奶的背，嚷嚷着：“不嘛，虫儿是我弟！”
天有不测风云，虫儿五岁那年冬天，米堆儿的父母上山砍柴，一同滑下山崖，再也没回来。奶奶受此打击，一病不起。十一岁的米堆儿，忽然间就成了顶门立户的大人了。米堆儿好像每天有忙不完的活计，小小年纪，像驼螺一样转着：种田，洗衣，做饭，砍柴，还要服侍奶奶和弟弟。吃饭的时候，米堆儿从米粥里先给奶奶和虫儿捞一碗稠的，自己只喝一碗照得出人影的米汤。弟弟长身体，米堆儿自个儿喂养的鸡会生蛋后，隔三差五，米堆儿煮一个给虫儿，看着虫儿欢天喜地的样子，米堆儿比自己吃了还高兴。奶奶说，米堆儿是前世欠虫儿的。米堆儿不懂什么叫前世，她只是无来由地喜欢虫儿。
虫儿六岁那年，米堆儿送他去邻村的私塾念书，米堆儿说，男孩子不念书，长大是不会有出息的。一直帮助米堆儿的邻家哥哥，也支持米堆儿的做法，主动包揽了米堆儿家地里的活计。米堆儿更加辛苦了，夜里刺绣常常到凌晨。虫儿时常一觉醒来，看着灯下做活的姐姐，暗想，家里太苦，将来一定接姐姐去城里最繁华的地方，挣大把的钱，让姐姐过好日子。
米堆儿十八岁了，生得亭亭玉立，脸似桃花。提亲的人走了一拨又来一拨，快要踢翻了门坎。虫儿很生气，堵在门口，谁来对谁翻白眼。米堆儿揽过虫儿，对奶奶和提亲的人说：“虫儿不成人，我是不会出嫁的。”奶奶咳了好一会，才喘着粗气说：“我怎么还不死哪，米堆儿呀，真是难为我娃了！”邻家哥哥悄悄对米堆儿说：“米堆儿，我也不成家，我和你一起养家，将来送虫儿去京城赶考做官。”米堆儿闻言，心里“扑”地一跳，脸儿慢慢就红了。不成想被虫儿看见，这孩子，却为此再也不理邻家哥哥了。再见面时，对人家不是鼻子不是脸的，弄得人家莫明其妙。不过，他对姐姐却变得知冷知热起来，晚上灯下念书时，时常抬起头来，呆呆地看刺绣的姐姐，觉得姐姐真是如画上的仙女一样美丽。
虫儿十八岁哪年，米堆儿送他去京城赶考。在村口的小河边，虫儿不让姐姐再送了。米堆儿拿出一个绣花荷包，塞进虫儿口袋里，一再嘱咐，考完快回，别让姐姐挂念。虫儿胸有成竹地说：“姐姐，等虫儿回来接你和奶奶去城里过好日子吧。”望着虫儿越来越远的身影，米堆儿的心空落落的，一串泪珠从桃花般的脸颊上滚下……

二

送走了弟弟，米堆儿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奶奶正倚在床头等她。看见米堆儿回来，奶奶招手让她近身坐下。奶奶抚摸着米堆儿油光水滑的黑发，轻叹一声说：
“娃呀，如今虫儿已然成人，凭着我那娃的聪明伶俐，怕是再难回来咱这小村里了。你被奶奶和虫儿拖累这几年，受了许多委屈，如今趁着还年轻，寻个好人家，嫁了吧。”
说到这里，奶奶又佝偻下身子，一阵子猛咳。米堆儿一直低着头，手指绕着辫绡转来转去地听奶奶说话。见奶奶这般架式，眼圈都红了，一边紧忙地替奶奶捶着背，一边嗔怪道：
“奶奶这般急着赶米堆儿出门，是嫌米堆儿烦心么？”
奶奶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来，用手指点着米堆儿的脑瓜道：
“这个不知好歹的死丫头，难不成要呆在家里做老姑娘么？”
米堆儿怕奶奶真地气恼，忙拉着奶奶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慢慢言道：
“奶奶不要心急，听米堆儿讲。先前我爹爹希望我是个男孩儿，日后也好撑起家里的门户。我捡了弟弟回来，原也有这个意思，后看我弟的伶俐，不是该呆我们家里的人，我们不能耽误了弟弟的前程。奶奶，我已想好了，我哪儿也不去，就和奶奶过，伺奉奶奶到老。”
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