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正常

我出身农民，经过不懈努力，我成功地成为一个城里人，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和旱涝保收的工资。这样，令我还在农村忙着修理地球的兄弟姐妹羡慕不已。
农村生活留在我身上的印记太深了。城市的生活无法让我脱胎换骨。我身在城市可作派却永远停留在老农民的思维模式里。
我过着节俭的生活，害怕浪费每一个铜板，这让同事看作是吝啬和抠门。
同事们抽一盒十元的香烟，我暗地里喜欢计算这一盒烟钱是我在农村生活的兄弟几个工时的收入。
我深知吸烟是一种对身体有害的恶习。我不吸烟，对别人敬上的烟卷委婉地谢绝。我还一度提出创建无烟科室的建议，因为阻力重重，没有成功。
我不参与赌博，哪怕只是带点小小意思的游戏，我都敬而远之。
同事们玩带庄幺二的小麻将，我也会计算每一局银钱的出出进进是我那“锄禾日当午”的姐妹收多少粮食的进项。每每看见同事耗费精力征战方城，我患得患失的大脑就会高速运转，替那些无辜的银子不能创造价值却消磨时光而大喊不值。
刚开始，不知底细的同事看我在一旁显得落寞，就盛情邀我入伙，我就找种种借口推辞。同事本来也只是想照顾我的情绪才发出邀请，见我不肯参战，也就作罢。可有时候，四人缺一腿，或临时有人有事，眼看征战无法开展或继续，三人叫我凑一手。我不好拂了大家的雅兴，咬紧牙关勉为其难。
各家围坐方城，征战拉开序幕，东西南北风，红中、绿发、白板，二五八，没处隔，三六九，全不够，我手里的牌全是一些不得要领的烂张，心就开始颤抖，手也不停哆嗦，继而虚汗淋漓。
出现如此症状，实在是害怕兜里的钞票跑进别人的腰包。我的大脑又开始计算了，这要是输一把，姐妹们算是白种了三分地。她们可是从春到秋，顶日头，冒风雨，汗珠子摔八瓣还要靠老天爷保佑才能收入我这一把麻将输出去的钱呀。我真的心痛我的钱，如何叫我心不颤？
有了这样的心理体验，我再不敢上麻将桌。同事们只道我的心理素质欠佳，体谅我，再不邀我。
同事间，免不了因为工作的原因或婚丧嫁娶的随喜而聚在一起吃吃喝喝。酒总是宴席上不可或缺的尤物，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中，酒是同事间加深了解和增进友谊的粘合剂。
我对这个尤物天生过敏，只要少喝点，一定摸不着东西南北，对同事的劝酒也就尽量回避。
人总是有缺点的，不抽，不喝，不赌，有同事语气坚定地说，你肯定爱好色，那方面一定在行。否则你这个人就有些不正常了。
听了这话，我急得面红耳赤。须知我可是本本分分的正常人，除了自己的老婆，还没有摸过其他不相干女人的手，甚至对穿梭在人群中的美女没有生出过非分之想。我一脸被冤枉的愁苦，大声宣称，我不是那样的人。
同事们见我如此认真，玩笑开得更火，一致对我说，不必分辩，是又如何，好像我就是好色之徒。其实，我看出他们对我所言已经深信不疑。
领导开会，训斥有人在单位上班打麻将，并声称一定要遏制这一不良倾向。
是谁告了密？大家相互猜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打麻将的事情大家可都是参与者。只有……
我看到大家狐疑的目光一齐向我聚拢。
天大的冤枉啊。我一着急大声喊，不是我。
领导停止了讲话，愤怒地问，是谁故意扰乱会场？
我吓出一身冷汗，心想这次要玩完。
大家一片静默，没有谁举报我的失常。领导只是愤怒了这么一下，没有深究，事情就算过去了。
我好感谢同事们沉默的力量，是大家共同的不事声张，保护了我免被领导当众批评。
我由衷地感激每一位同事。为了对得起大家的相帮，也为了表现我的正常，我向所有同事发出邀请，在全城最大的饭店请大家吃饭，各位务必要赏光。
吝啬者的邀请叫单位上上下下的同事群情激昂。没有谁找事由而缺场。
老白汾的纯酿，入口绵甜，后劲孟浪。
我彻底放纵了自己一次。对着所有同事的面，借着酒精的遮挡，拉住女服务员的小手久久不放。还是同事们纷纷劝解，说这里不是放肆的地方。
那一夜，我终于找回了大家认同的所谓“正常”。
我好久算不清这一笔帐，那一晚，买回“正常”的花销是我那农村的兄弟姐妹们一年种多少土地的收入。一想到这笔糊涂了的账，我就头晕脑胀。

2007年10月1日零时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