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谕

一
戎马一生的亨利王一向不惧任何伤痛。他身上的每一处伤痕就代表着每一次辉煌的胜利。然而，这位勇猛善战的国王五十六岁的那年，在与北方邻国的战争中左胸不幸中了一枝箭矢。扎进亨利王体内的箭镞以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严重吞噬着他的生命。中箭后的第五天，亨利王竟到了生命垂危的地步。意识到大限将至，亨利王召来了他最信赖的枢密大臣卢加斯。
卢加斯进帐后，亨利王将他唤至身旁，强打精神说道：“七年前，西多会的一名修士曾告诉我一则关系王国命运的神谕。”
“神谕？”卢加斯听了后有些吃惊。
亨利王忧虑地接着说道：“神谕上只写了四个字：竖子亡国。”
听到此处，卢加斯不禁倒吸了口冷气。他不由自主地望了病榻之上的国王一眼，只见他的脸上愁云密布，憔悴至极。卢加斯能够理解国王的这份担忧。因为长于深宫的王储康拉德毫无乃父之风。他的性格怯懦、偏执，羸弱得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亨利王本就对这位继承人没有信心，再加上神谕之事，他就更加忧心忡忡。为了让病重的亨利王安心，卢加斯绞尽脑汁地说尽了安慰的话。尽管如此，亨利王仍然放不下心，他突然一把抓住卢加斯的手，说道：“我待你如何？”
卢加斯不假思索地答道：“恩重如山。”
“我把康拉德托付给你。你要像父亲一般照顾他。你要答应我，不，你要发誓，在任何情况之下，你都要坚定不移地守护着他。”说到此处，亨利王的情绪变得激起起来。
卢加斯立刻双膝跪地，对着上帝立下誓言。见此情景，亨利王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随后，他把象征摄政大臣至高权力和荣耀的权杖亲手交到了卢加斯的手里。之后，他带着宽慰的神情沉沉地睡去了。
当天夜里，病重的亨利王离开了人世，痛失国王的军队连夜拔营，踏上了归国之路。

二
二十一岁的康拉德登基时的国内外局势不容乐观。一方面，国内的大小贵族对这位新君王并没有达到心悦诚服的地步，有些人甚至频频作乱，挑战王权；另一方面，南方强大的伊斯兰帝国一直对王国虎视眈眈。这种局势对于年轻的国王是相当不利的。这时，必须有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扶住他，而这只手臂非卢加斯莫属。
卢加斯忠实地履行了自己的誓言。对内，他软硬兼施地制服了贵族。对于忠于王室的贵族，他给予提拔，委以重任；对于怀有异心的人，他则毫不留情地打击和镇压。与此同时，他又千方百计地提高国王的威望。对外，他率军击败了进犯的北方邻国；在南方，他整顿防务，调派重兵驻防，有力地拱卫了南方领土的安全。总之，在这位精明强干的摄政大臣的治理下，王国顺利地度过了亨利王猝然去世的震动期，稳步发展起来。
除了做一名鞠躬尽瘁的股肱大臣以外，卢加斯还担负起了教导新君的重任。他不遗余力地向康拉德传授治国之道，御臣之术，以及军事之谋，将胸中所学倾囊相授。最初的两年，卢加斯的辛苦付出如愿收到了成效。康拉德日益展现出一个君王所应有的睿智和风范。此外，对于自己的这位老师，他更是言听计从，十分敬爱。卢加斯感到很欣慰，他觉得康拉德是可塑之才，也许亨利王的担忧有些过虑了。
然而，历史的进程中常常会出现一些小小的意外，而这些小小的意外往往带有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从而影响历史发展的态势。
两年后的一个暴风雨之夜，一艘搁浅在王国东部海岸的帆船送来了一位名叫里维斯的落魄医生。于是，王国的命运彻底改变了。

三
康拉德和里维斯的相识完全是一次偶然。就在落魄的里维斯流浪到离王城五十里的一个小镇时，微服出游的康拉德碰巧也来到了这里。命运安排两人在一家小酒馆相识。康拉德是在女人堆里长大的，加之父亲对他总是训斥多于关爱，久而久之，生活的环境和对父亲的畏惧就对他的性格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他逐渐养成了一种女孩子般的羞赧、腼腆的性格。因此，一见到里维斯，康拉德立刻被他那英俊的外表、强健的体魄、豪迈的男子气慨深深地吸引住了。两人一见如敌，很快便成了朋友。康拉德向里维斯表露了身份，并将他带入了王宫。
从此以后，一段奇异的恋情便在王宫里滋生开来。康拉德疯狂地爱着他的朋友和情人里维斯。他的爱情真挚而炽烈，但这种爱情注定是一场悲剧。这种为世俗所不容的同性之恋一旦与君王至高无上的权力结合在一起，所产生的后果将犹如地裂山崩。
国王宠爱一个男人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王国的大街小巷和田野村落。一时之间，国王成了老百姓们茶余饭后消遣娱乐的话题，也成了贵族们发泄不满的对象。这些风言风语自然也传到了卢加斯的耳中。不过，他认为既然国王并没做出格的事，也不好对他的私人生活过多干涉。所以，他只是规劝了康拉德几句。
令卢加斯没有想到的是，康拉德对里维斯的宠爱后来竟到达了一个无以复加的地步。为了取悦情人，他赐予了他大量的肥沃土地，大批的财富以及一大堆贵族的头衔。
里维斯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一旦得到权力，他就在自己的封地内大兴土木修筑城堡，广纳藩属，竭尽所能地招兵买马，扩充实力，把周边地区全部变成自己的势力范围，妄图成为影响国家政局的举足轻重的风云人物。为此，他屡次与邻近的贵族、教会发生激烈的冲突。
对待自己封地上的百姓，里维斯非常残酷，他不择手段地压榨和剥削他们，贪婪得就像一匹饥肠辘辘的狼，弄得怨声载道。
里维斯愈演愈烈的恶行终于超出了卢加斯的容忍限度。他开始向康拉德劝谏，劝他废黜里维斯爵位。但康拉德毅然决然地拒绝了他。这是他即位以来第一次对卢加斯说“不”。之后，卢加斯又反复劝谏，但无论他如何陈述利害，康拉德根本不为所动，态度异常的强硬。君臣之间开始出现了芥蒂。
苦口婆心的劝谏无效，卢加斯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面对自己疼爱的国王，卢加斯对是否应该运用摄政大臣的权力来限制国王任意胡为拿不定主意。屋漏偏逢下雨。在国家最需要卢加斯的时候，他偏偏又染上了热病，身体每况愈下。自从卧床以来，康拉德竟然一次也没来探望他。不仅如此，他对里维斯的宠爱变本加厉，甚至有传言说他要将内务大臣的权杖交给里维斯。康拉德的所作所为伤透了卢加斯的心，心情的郁闷加重了病情的恶化。在一个深夜，这位托孤重臣带着未完成的使命溘然辞世。
卢加斯刚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