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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上一九八二年的冬天,天气冷得出奇。坝固乡石窑村石咀湾山头上的那几棵歪脖子松树和零星数棵已是掉光了叶子、空有秃枝的梓树依旧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萧瑟落魄、荒凉空旷的村落里,几近蛰伏的老农穿上厚厚的黑黑的棉袄


一九八二年的冬天,天气冷得出奇。坝固乡石窑村石咀湾山头上的那几棵歪脖子松树和零星数棵已是掉光了叶子、空有秃枝的梓树依旧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萧瑟落魄、荒凉空旷的村落里,几近蛰伏的老农穿上厚厚的黑黑的棉袄,蜷缩于火炉边,混浊的目光呆滞地望着炉中即将燃尽的栎树兜,身旁的土墙早已是熏得一片漆黑,屋里的空气中弥漫着的,满是劣质烟草味和旁边猪圈里飘来的霉臭味,“天井口”边的几缕青烟随着冷风狂舞。在灰暗的冬日里,整个村庄除了呼呼作响的北风,死一般的沉寂。放眼望去,石浪家的老宅在凛冽的寒风中更是摇摇欲坠。
好事的“三婆”咋呼咋呼地跑进屋里,一屁股坐在墙角满是灰尘的单靠木凳上,花白的头发上还裹了一层烟灰,惊愕地用眼贼了一下四周,然后轻声细语地对张大妈说:“隔壁家的大流子--石浪愣是把上坝乡的大老板余财旺的千金宝贝女儿给骗了回来,这是怎么得了哟,唉,那故娘也真是瞎了眼啰……”
上坝乡余堰村的余财旺是十里八村赫赫有名的“暴发户”,虽是到城里承接建筑工程没几年,可已是腰缠万贯,听说近两年就净赚回了六七万元,他家的三层小洋楼更是全乡最显眼、最显摆的。余财旺生有两儿一女,两个儿子都是二十刚出头,聪明帅气,年轻气盛,都已是家庭建筑公司里的得力干将。宝贝女儿杏翠今年芳龄十九,在学校里已是公认的“校花”,高挑的个头,梳着两条长长的乌黑辫子,举手投足,一笑一颦,非常迷人。标志性的瓜子脸上,柳叶眉,樱桃口,一双大大的眼睛,纯净而透明,倘若一笑,灿若桃花。
石浪自幼丧父,徒有四壁,家境贫寒。高高个,尖脸,一双小眼睛总是提溜地直转,一看就很贼光,尤其是一张薄嘴,能说会道,虽是初中还没毕业,却自认为很有知识,上至天文地理,下至鸡毛蒜皮,巧若弹簧,一会儿甜似蜜,一会儿毒如蝎。硬是凭着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囊获一帮“朋友”,其实是什么朋友,他家的五叔说简直是“狐朋狗友”。两年前,石浪那苦命的母亲为了让空闲在家的石浪找个事做,用卖去年猪的几个寒钱买上几件上好的“礼品”,托上一个“转折亲”到余财旺家里,千般恳求带上她的儿子到外面混口饭吃,仁厚的余旺财看在贫困、可怜、造孽的份上慷慨地收留了石浪。
刚开始,石浪在建筑队里还算“灵光”,伴水泥、提灰桶、抬钢筋都是抢着干,抽空还主动地学学预算、管理等活计。看在邻乡和同情的份上,每到年底,余财旺都会多付给石浪1000多元工钱,当是济贫,只是觉得这小子太滑头了,为人不实在,有点不可靠。
一九八二年的初冬,因为严寒,北京、哈尔滨等北方的工程只好暂时停一下。回到家乡后,闲得无事的老余觉得该把楼房好好装修一番,另外做上几堵院墙,这样一折腾“安乐窝”就更显气派、更觉舒适了。购料,请工,忙活了几天后,石浪听说师傅家正里在搞装修,讨好似的不请自来,屁颠屁颠地忙前忙后,俨然成了监工。忙完手上的活计,还不时地到杏翠忙活的厨房里,往炉灶里添把枝柴,讲几段笑话,惹得做饭的杏翠银铃般的笑声一声接着一声,绯红的脸颊越发好看了。不知不觉中,情窦初开的杏翠,渐渐地对这一贫嘴的石浪很有些依恋了。
十来天后,余财旺家的工程总算完工了。竣工宴上,石浪又是四处敬酒,又是大讲笑话,觉得比自己家里最大的喜事还值得高兴,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乐得杏翠跑到厨房一个劲地加菜。临走时,慷慨的老余拿出一叠钱来给石浪付工钱,已是喝得脸似“关公”的石浪连手推辞,坚决不要,匆匆地拿起自己的三两件家什极其豪壮地迈出了财旺的豪宅,迷迷糊糊中,石浪的脑海中始终是杏翠那灿若桃花的笑脸。
接下来的几天里,轻狂的石浪对杏翠简直是相思成灾,竟然做起美梦,从集镇上买回来几套西装,颈膊上还筐起了一条红艳艳的领带,把皮鞋擦得锃亮,还偷偷地从家里的油坛里舀一勺香油往头上一抹,头发顷刻间变得像是被猫子舔舐过一样的油光锃亮。蹑手蹑脚跑到余财旺家邀约杏翠谈心说笑。在又一个冬日的黄昏,石浪再次溜到余堰村约杏翠去看一场露天电影,在那个熟悉的松树地下,突然,石浪脸皮一厚扑通一下跪在杏翠的面前,大声地说:“嫁给我吧,我会给你一生的幸福……”杏翠对石浪的此一举动异常惊愕,措手不及中,陡然间感觉到非常的感动与幸福,欣然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就当前的境遇来说,石浪清醒地知道他俩的亲事,杏翠的家人没有一个人会愿意的,那难度不亚于上天摘星星。经过几天的反复掂量后,石浪做出了惊人之举,在那个冬夜里,石浪用甜言蜜语把懵懂的杏翠宠晕,杏翠就中了魔似的,毅然地清理了整整一箱衣物逃似的跑到石浪那间四壁漏风的老宅。
杏翠与石浪私奔的消息顷刻间成了十里八村的爆炸性新闻。有钱有势又爱面子的余旺财更是觉得脸上无光,颜面尽失。杏翠的两个哥哥恼羞成怒地带上一帮人赶到石咀湾要人,但始终找不到杏翠的踪影。随即又找上中间人专程上门要人讲理,还承诺愿意以重金赎妹,折腾了四五天后,还是没有结果。
突患疾病的余旺财又是卧床不起,又是茶饭不思。于是,放出话来,只当没有生出这一个女儿,自此与杏翠断绝父女关系。



在几个朋友家里流窜躲避了一个星期的杏翠和石浪,还是于冬月二十九的夜里,循着手电筒的微弱灯光,顶着阵阵雨雪粒子,刺骨的寒风不得不让杏翠过紧自己单薄的衣衫,走在前面的石浪一个劲地往前冲,手里还拎着那台他引以为豪的大喇叭“三洋”,贼似的摸回了家。
进门后,炉膛旁的石浪的母亲依旧是黑着脸,轻轻地“嗯”了一声后,呆坐在凳上,脸上尽是皱褶和烟灰,头发愈加花白了,望着他们回来了,却没有丝毫的喜意。几天来,石浪的母亲对杏翠的家人的赔礼道歉已是耗尽了全部的精力。望着即将熄灭的炉火,心痛地想,命苦的人为何又养了这个“癞蛤蟆”一样的儿子。虽然心里满是怒气,但是当着美艳如花的杏翠的面也不好发作,只是一个劲地叹气,焦虑地想,下一步该怎么走……第二天,杏翠在外面听说,自己的两位亲哥哥曾多次来家寻人,年迈的父亲已是卧病在床,疯癫了几天的快乐心情陡然间又落到了冰点,蹲在门外的那棵光秃秃的枣树下,默默地落泪,任凭冷风一个劲地吹刮着脸颊,任凭石浪怎么叫唤拉扯也不愿意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