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鳞鱼

这是海南羊山地区的一种野生鱼类，我说不出它的学名，只知道按家乡方言翻译过来应该叫“丽鳞鱼”比较适合，不一定准确，但能表现这种鱼的真实——美丽的衣裳、美丽的身材、美丽的倩影。唯一遗憾，就是这种鱼大多数是“个子并不高大”，顶多有三指头般大，象是那些永远长不大的“小青年”，或小巧玲珑，或壮实的“中等身材”，均青春常驻，生命力奇强，寿命也较长。当然，它难免成为当地老百姓的一道美味；加上一把绿油油的葱或大蒜或一些酸菜蒸煮着享用十分令人嘴谗，往往让你口水直流。
丽鳞鱼家族喜欢在田地的浅水里觅食、交友、跳舞、聚会、赛跑、嬉戏……它们以田地浅水为家，以水稻根部为床，与农民兄弟姐妹很亲近，对人的气息十分熟悉，也就不害怕你的打扰，除非你要抓它们。那清澈见底的浅水往往把它们娥娜多姿的身影展现无遗，碰上阳光明媚时分，那一个又一个迷人的童话就会折射出一缕缕金色的光芒，给你悄悄的愉悦，引发你悄悄的思绪，让你的童心悄悄的萌动。那一望无际的稻田，迎风掀起层层碧波，恰似丽鳞鱼那欢快的舞姿向你召唤，欢迎你的光临。尽管如此，“成年”的丽鳞鱼还是难逃一些鱼贩子或顽童的手掌心，要么成了人家的美味，要么无辜丧命。
我七岁那年，第一次跟着父母亲来到离家约10公里的自家田地。父母亲在认真地插秧，我则天真地寻找那些欢快地唱着根本就没有名字的歌儿的涓涓小溪流，然后戏水、合起双掌捕捉那些永远不知道谁是亲生妈妈又永远不知疲倦地寻找妈妈的小蝌蚪，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搞得全身湿漉漉的，父母亲则一边插秧一边唠叨着、吆喝着、教训着，而我总会一边应答着一边继续戏耍着。就在追捕小蝌蚪的时候我发现了一群活泼可爱的鱼儿，领头的似乎就是它们的老大或父母亲，它们随着我涉水的脚步的移动而游动，清晰可见的倩影让我惊喜无比，可是我太笨拙了，逮不住它们，我的幼手还没伸到水里它们就扑地一闪，四处躲藏到水草丛中去了。这是什么鱼呢？后来爸爸帮忙抓到了一条鱼儿哄我开心，才告诉我那就是“丽鳞鱼”。我看着爸爸手掌心里活蹦乱跳的小精灵，十分喜爱，说要把它带回家养起来，爸爸便用一个盛水用的小瓶子给我，暂时把它收养起来，一直回到家里给它换了个较大的家。
就这样，每当我睡觉，那条丽鳞鱼就摇摆着优美的尾巴潜入我那水波荡漾的梦中来，它瞪大晶莹剔透、纯黑中透出淡黄的眼睛，舒展着鳃下两翼轻盈透明的短翅，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它时而还会呼朋唤友地引来好多不知何名的小鱼儿和密密麻麻的逗号群般的小蝌蚪，一起在我梦里闹起舞会；时而拖儿带女的在我梦里兴致勃勃地游逛；时而孤独地在我梦里徘徊，仿佛想起了它已远离的稻田故乡，相思那离别已久的恋人，回味那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童年……
也许我年幼无知，不懂得照顾和饲养的原因，瓶子里可爱的丽鳞鱼日益瘦小、憔悴，越来越没有往日的青春活力。尽管我每天都积极给它喂米粒、喂熟地瓜屑、甚至喂给从自己嘴里省出来难得一见的少得可怜的肉丝，并经常换水，但情况还是没有好转。妈妈对我说，这鱼儿是野生的，不吃你的饭，也不吃你留下的肉，养不大的。我急坏了，忙问妈妈“鱼儿到底吃什么才能养大”，妈妈笑着回答说：“它具体吃什么东西妈妈不知道，但妈妈知道瓶子里是养不大这种鱼的。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救它。”“什么办法？”“放了它，把它放到稻田的浅水里。”我哭了，因为我舍不得放掉它，我闹着妈妈非要想办法救它不可。妈妈自然是答应了我，但结局也可想而知：可怜的丽鳞鱼终于在一个早晨里翻起了惨白的肚皮，与我永别了。它凭借顽强的生命力在一个很少见到阳光的圆形世界里生存了近3个月。我痛哭一场后，把它埋在一棵小杨桃的地底下。
现在，我已成家立业了。我在一所大学里工作。在丽鳞鱼离开我将近20年后的今天里，我的客厅里终于又出现了丽鳞鱼的身影。这是一个精致的玻璃小鱼缸，比小时候的那个土产陶瓷鱼缸强多了，其透明而生动的画面总会让你感觉到丽鳞鱼无处不在的快乐。这条丽鳞鱼与小时候养的那条丽鳞鱼没有多大分别，一样紫黄相间的、细小的、颇具线条美的鱼鳞，一样轻盈的短翅，一样椭圆形的光溜溜的头，一样弧形的嘴唇，一样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样小山峦般挺拔有力的带刺的脊梁，一样不长不短的扇型尾，一样的精灵可爱。相比之下，现在的丽鳞鱼比过去的丽鳞鱼活得好多了，因为现在可以用现代工业生产的饲料喂养，养活率高，而过去由于条件落后只能乱喂，自然难逃恶运。可是现在生存着的丽鳞鱼似乎过得也不开心，它没有了宽阔的水系，没有了同伴，没有了原来的那种肆意畅游的环境，因此，它只是静悄悄的呆在鱼缸的角落里，等待着我投放饲料。偶尔，它会游到水面来换口空气，“扑”的一声激起一圈小小的波浪，仿佛向我呐喊：放我出去！
我似乎也听到了丽鳞鱼的呐喊。我的心灵深处隐隐发痛。亲爱的丽鳞鱼，我明白你的痛苦，可我又怎么会放掉你呢？你是我乘假日之机回老家特地到老远的田地里把你寻找来的，你是我的童年，你明白吗？我是不会放掉你的，因为我喜欢你。确切地说，是我爱你。爱，你懂吗？你干吗这样死死地瞪着我？给你，这是今天才买的高级鱼饲料哩！快吃吧！别生气了，好吗？乖，乖乖。
日子如流水，转眼秋天就来到我的窗口了。金灿灿的落叶以及秋天里照样打扮得耀眼的大红花、三角梅和月季花等花木散发出阵阵清香，引来各种亚热带独有的花蝶，它们以盛大的舞会迎接我那宝贝儿子来到这个缤纷多彩的世界报到。家里热闹了一番，恭喜我们每一成员都升格了。妻甜甜蜜蜜地拥着那长得眉清目秀的小家伙咿咿呀呀地喂奶，四周围绕着四代同堂亲切而慈祥的目光，站在旁边的我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我也该给丽鳞鱼喂食了。来到阳台，我就看见透明的鱼缸里毫无动静，丽鳞鱼孤独地躲在小鱼缸的角落里去了，不知它在发什么愣，投放的饲料悠然地浮在水面，它却一副食欲不振的样子。是不是还在想念一望无际的稻田呢？我可爱的小精灵，你是不是也在想念你的妈妈？我来当你的妈妈，好吗？你怎么不说话？你怎么了？
丽鳞鱼是想家了。已升格为奶奶的妈妈说。她看到我久久地盯着鱼缸并自言自语时对我微笑着：“都当爸爸了，还跟小孩子似的。”我这才意识到我的妈妈头上已长出了一片又一片的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