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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学校新来了一名校工,40来岁,一看就知道是那种缺点心眼的人。黑干瘦小,邋邋遢遢,见人就只会“嘿嘿”笑,说话的腔调也憨里憨气的。不只从何而起,大家都叫他“二娃儿”,大概是在家排行老二,家中长辈小时这样叫
学校新来了一名校工,40来岁,一看就知道是那种缺点心眼的人。黑干瘦小,邋邋遢遢,见人就只会“嘿嘿”笑,说话的腔调也憨里憨气的。不只从何而起,大家都叫他“二娃儿”,大概是在家排行老二,家中长辈小时这样叫开的,但通常人长大后这种叫法就会换成名字。可在学校,连十几岁的初中生也高声叫他“二娃儿”,他并不恼,依然是“嘿嘿”一笑。我想他不是不恼,而是对这种不抬举人的叫法不知道恼吧。
学校搞勤工俭学,养了十几头猪,他的主要任务是养猪。在他之前,曾有过两任饲养员。第一个是校长的亲戚,用校长自己的话说“比猪还懒”,猪圈脏乱不堪臭气熏天,半个校园都弥漫着臭味。终于在一次母猪一夜压死五个小猪崽事件后,忍无可忍的校长开销了他。第二个是副校长的亲戚,光见买饲料不见猪上骠,一年下来一算帐,买饲料钱若买猪,比养的还多,而原本穷得叮当响的饲养员则明显地富裕起来。顶不住众人舆论,副校长把他也撵回家了。
别看二娃儿又瘦又小,身体里的能量倒不小,整天不闲着也不知道累。除每天把猪圈清理得干干净净,还没事找事地扫院子,扫厕所。还常常把猪赶到河滩上打泥洗澡拱点野草根什么的吃吃,他就在河滩割草,回来喂猪。时间不长,大大小小的猪逐渐变得毛光水嫩起来。二娃儿人好使,老师们谁有个粗笨活,就喊一声“二娃儿,来帮个忙”,他就颠颠地过去。干完了,手脸都是灰,跑到水龙头上一洗了事。那一回帮我搬煤球,完了我打一盆清水让他洗手,他竟手足无措急惶惶地说:“不了不了,我去水管洗,别弄脏了你的盆。”
期末领导们开评选优秀教师的会,为某一个教师是否够先进争论不休,正僵着呢,二娃正好从窗外经过,不知谁调侃了一句:“二娃也够先进条件了。”众人哄然大笑。笑完了校长说:“以后咱就是要设立一项优秀小工奖,我看这老二就是够先进条件。”
这年二娃儿并没有真的评上先进,不过“老二”的称呼渐渐地取代了“二娃儿”。老二仍是一如既往地“嘿嘿”笑着,除了养好猪,听见谁喊“老二,来帮个忙”,都颠颠地跑去干。不过干完后男教师常常会给他掏根烟,他就眯着眼伸着脖吸得嘴巴卟咂卟咂响。女教师有时会给他一个口香糖,就见他整晌边干活边嚼着。
那天是个星期天,有人发现校长的厨房里向外冒烟,隔窗一看,屋内失火了。因星期天校园内人少,也不知着了多长时间,橱柜着了,靠后墙的煤球堆也着了,房梁、椽子也窜起了火苗。一声惊呼,还留在校内的人都端盆提桶地去救火。校长正要往屋内冲,他爱人大叫一声:“别去,煤气罐在屋里,会爆炸!”这一句把大家都吓住了。天哪,要是煤气罐炸了,这一排房子还不都炸塌?大家停止了救火,都退得远远的干瞪眼。校长急得直跳:“煤气罐得搬出来呀,不然会出大事的!”可别说去搬,提了水的也不敢近前去浇了。打火警电话,这里是离县城一百八十里的乡镇,等县里消防队赶来,一百个煤气罐也爆炸了。校长没办法,大叫总务主任:“快上街买水管,接到水龙头上站远出喷!”其实这明显是个不管用的办法,上街买水管得二十分钟,再接到水龙头上拉过来,恐怕房子都烧塌了。况且校园内这水龙头的压力根本不可能在远处将水喷射到屋内。可又没别的办法,总务主任只好飞奔上街而去。
这时老二放猪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割猪草的镰刀跑过来看热闹。一个老师迎住他说:“老二,踹开门进去把校长煤气罐提出来。”老二以为这象平时帮人干活一样,重活都等着他干哪,就“嘿嘿”一笑准备进屋去。校长忙说“不中不中,太危险”,又说“连着气盘,你不知那东西咋弄。”老二又“嘿嘿”一笑说“没有事”,就跑到屋前,一脚踹开门,钻了进去。那一刻,人们陡然发现,平时委琐傻气的老二,象极了一个大无畏的英雄。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校长脸都白了,不眨眼地盯着那门口。那个让他进去的老师却遭到了众人谴责:“说啥混话,这是开玩笑的事吗?”“你拿别人生命乱着玩里?”“老二平时没少给你干活,你把他往死里推哩?”那老师无地自容,嘟哝着“我就开个玩笑”躲着离去了。
几分钟后,瘦小的老二双手提着煤气罐出来了,被镰刀割断的气绳在罐旁搭拉着。校长抢过身边教师的一桶水,奔上前“哗”地泼到气罐上,又摸了一下,然后接过气罐提到远处,大声说:“没事了,气罐还不太热,不会炸!”众人松了一口气。校长回转身双手紧紧握住老二的手:“老王,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你立了大功了!”老二的手从未被校长握过(作为礼节性的握手,他也从未被其他人握过),现在被校长握着不丢,有点紧张得不知所措,只是极不自在地“嘿嘿”笑着。
后来,几个老师谈起那次失火事件,一个说:“亏得老王缺点心眼,不知道液化气罐的厉害,要不然可真出大事哩。”另一个说:“他知道得清哩,他大哥就是被气罐炸断了一条胳膊。”
不知道他大哥的事是真是假,也没人去考究。不过这次事件后,“老二”的称呼逐渐变成了“老王”。现在,老王是学校的老校工。七年间学校换了三任校长,几十个老师,老王仍然在学校养猪。前一段时间我回学校,远远看见他在出猪粪,就随口对身边的老师说“这个二娃儿还在学校干哪”,这个比我还早在这个学校任教的老师,竟然忆怔了半天,不只我说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