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第一课

秋萍在农村住了三十多年，今年秋季开学突然搬到了县城里。县城里的商品房最便宜也要十几万，她家里只有丈夫在外打工，当然买不起，住的自然是租来的房子。
出租屋在城乡结合部，是房东在屋后的空地上搭建的一幢两层建筑的二楼。同样是两层，前面房东住的房子明显高出一截。她住的楼房（姑且称之为楼房吧）每层都只有一人高（身高超过一米八就得低头哈腰），楼梯修在露天里,上下两层各进各门，互不牵扯。秋萍估计楼梯底下的红砖支撑柱在梅雨季节会爬满绿茵茵的苔藓，就像家里的红砖院墙一样。如果一连几天阴雨不出太阳，恐怕台阶表面都会钻出苔藓，湿滑湿滑的，像家里的井沿。
每层两个小房间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却住了两家人。每家都是在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间里放一张一米二宽的折叠床，母子同寝。一个小抽屉桌是秋萍执意搬来的，条放在床尾，正好卡进去，用来搁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虽然乱，但至少比放在地上干净。一张可折叠的小桌是这样的家庭必备的，既可当餐桌又可当儿子的写字台，虽然矮了点，但折叠起来不占地方，很实用。再加上两个小塑料凳，就是秋萍在县城里的全部家具。厨房和卫生间是两家共用的，像六七十年代的团结户。
房子矮，窗户小，光线自然很差，八月底九月初的大白天里秋萍坐在窗下织毛衣都嫌不够亮，傍晚就更不用说了，儿子回来写作业非得开灯，秋萍想到了冬天怕是进屋就要开灯。当初她就没有看中这个房子，家里又敞亮又宽整的两层小楼住惯了，哪看得上这连自家储藏室都不如的小黑屋？可找来找去都没找到合适的，同地段好一点的贵很多，便宜一点的又离学校太远！这几年进城读书的孩子太多，大部分是租房，所以好学校附近的房子俏得很，听说租金还年年上涨呢！就连这种不像房子的小破屋都一两百块钱一个月，房东还说想租的人多的是，她不租马上就有人来租。眼看就要开学了，秋萍只好将就着住下来，先让儿子进了学校再说！
在这之前秋萍从未动过送儿子到城里读书的念头。虽然村里也有孩子进城读，可人家都是有钱有能力在城里买了房，自己哪有那个经济实力！多年来，她一直在农村务农，种几亩旱庄稼，闲时打打小麻将；丈夫在市里打工，个把月回一次；儿子在村小上学，成绩虽然不算好但听话，她也不操什么心。所以说她的日子过得还是很惬意很舒坦的。可是村小一合并，她的好日子就终结了！根据教育局的要求，附近两所村小的孩子都合并到中心小学，据说是整合教育资源。秋萍不懂国家政策，听村小的老师说村小的生源严重不足，一方面教育资源浪费，另一方面该开的课都没开，对学生的发展不利，合并之后，学生多了，老师集中了，该开的课都要开，音乐、美术、体育都会安排专人上，对孩子好！她觉得老师说得都对，但问题的关键是儿子上学变远了。
中心小学离家有四五里路，让儿子独自步行去上学，秋萍还真不放心，毕竟他才八岁！虽然学校也联系了车子统一接送，可一打听才知道不仅时间太早还太贵，每天车费和午餐费加起来至少要七块钱，要是再加上喝水和吃零食，怎么也要突破十元。这样算来读一年要几千块，不光是秋萍所有的人都说太贵了！
让秋萍想不明白的是：新闻里天天说要让农民得实惠，为什么儿子读书变得这么贵？说整合教育资源，可学生还是那些学生，老师也还是那些老师，真不明白这教育资源怎么个整合法？整合来整合去就是整农民！
一些家长决定每天骑车接送孩子上下学，可秋萍不会骑车呀，那怎么办？商量来商量去，最后丈夫决定给儿子转学，而且是转到县城里的好学校！丈夫托了朋友，朋友又托了朋友，不知道转了几道弯，反正花了钱也送了烟，总算把儿子转进了县城里的好学校！
好学校就是牛，插班生都要参加测试，说是太差了不要，哪像农村学校就算是个傻子也收!秋萍一直担心儿子的考试情况，生怕儿子考得太差学校不要他，那样一没面子二白花钱！还好，第二天就拿到了进班条。
秋萍领着儿子高高兴兴地找到班主任，这个年轻漂亮的女老师面无表情地瞟了儿子一眼，冷冷地问：“昨天的测试你考了几分？”儿子有些胆怯，小声说：“六十八。”老师的声音顷刻间有了生气：“六十八？在我们这里就相当于不及格了！你们这些做家长的，别以为成绩差的孩子进了我们这样的好学校就是进了保险箱，我跟你说实话，孩子跟不上只会越拖越差！我劝你还是把孩子带回乡里去读吧！
秋萍有点懵了，这城里学校怎么跟乡里的不一样呢？校长都同意进班了，怎么老师还叫回去呢？她跟老师陪着笑脸，说：“孩子成绩是不太好，可我们村的小学撤了，我们回哪里读呢？再说我连房子都租好了，钱也花了，怎么能回去呢？老师您帮帮忙，把他收了吧！
老师不耐烦地说：“我现在帮你，期末考试的时候谁帮我呀？考不好，挨批评的保证还是我，扣奖金的也是我！我没那么大的本事，我帮不了你！谁把你转进来的你就去找谁，让他跟你换个班！”
秋萍无奈，拖着儿子去了校长室。校长根本不认识她，怎么会跟她改签呢？要求无效之后，她又拿着原条拖着儿子站到了那个年轻漂亮班主任的办公桌前。
老师漂亮的脸上满是愤愤不平之色，对旁边的老师说：“你说学校是不是欺人？成绩差的都往我班上塞，好的一个都不见！”又转头对秋萍说：“既然校长不改签，我就只有收了。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你儿子成绩这么差，要想跟上必须参加补习。”
秋萍一迭声地答应，只要儿子能顺利进班，补习也没什么。她问：“老师，哪里有补习班呢？”
老师态度明显好了一点，站起来说：“现在不急，过几天我们会统一发单子的，上面会有地址和电话。我先把孩子带到班上跟别个挤着坐，学校的桌椅很紧张，你到处找找，跟你儿子找套桌椅。”
秋萍楼上跑到楼下，楼下又跑到楼上，到处慌，最后还是跟着别的家长在一个空房里搬了一套旧桌椅，比村小的都破旧。她也顾不上嫌它不好，有总比没有强！
儿子进了班，秋萍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每天看着儿子背着书包从学校气派的大门进出，她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可这种高兴并没有持续多久，上学才几天，儿子的语文老师就打来电话叫她第二天去学校。她很有些忐忑，不知道儿子在学校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