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生经

一
八点二十，看完时间，煜春突然有一种想把手机嚼碎了然后继续睡死过去的冲动。房间里杂糅着汗水和蚊香的气味，他甚至认为自己的身体也散发着这种气味，并且固执地认为这就是木乃伊的气味。头昏沉沉的，像是吃了剂量不够的老鼠药的老鼠，半死不活，但是脑海里还是清晰地浮现了肖经理那张灰太狼逮住小羊时的笑脸，煜春，你这个月再迟到就要罚款了。
起床，刷牙洗脸，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公交站台。S市上班高峰期的公交车，人多挤到能让色狼有使女人怀孕的机会。所幸这里大部分的上班族，都是一副要不是肝不好要不就是肾亏的萎靡状态。踩点进公司，开完每天内容都一样的早会，肖经理把煜春留了下来。
“煜春，你已经连续两个月没有业绩了。我知道你老爸前段时间在黑煤矿，因为洞垮了压断了腿，哎，真不明白，黑煤矿也敢去上班。但话说回来，工作就是工作，如果你这个月还没有业绩，公司制度你是知道的，到时候你可能要考虑下自己是否适合这份工作了。”
看着对面这张脸，煜春没来由想起了黄世仁手下的穆仁智，想起他们强娶漂亮的喜儿，差点拿起桌上的烟灰缸砸了过去。每次看到电影里拿烟灰缸砸人，就觉得特别过瘾，一定要砸到对方的右边额头，之后像流鼻血似的流两束血下来，一束经过眼睛，一束经过太阳穴，在配惶恐不安的眼神……呵呵，煜春想着差点笑出声，反应过来对面是随时可以开除他的经理，马上说，经理，我会努力出单子的，我的那几个客户，吃了那么多油水，没问题的，不然我就给他们老板误发一封邮件。说完，他觉得自己的这个主意太天才了，虽然那几个单子已经凉的比黄花菜还凉了。
回到座位上，煜春习惯性地看QQ里“最爱“那组，已经2个星期了，那个图像仍是灰色，灰的跟遗像似的。自从上次老爸出事，带她回去，也是头一回带她到自己那个偏僻的家乡，之后就慢慢没了联络，发的信息都没有回。想起大学时那些或甜蜜或信誓旦旦的话语，煜春笑了笑，她应该在忙吧。突然电话响了，不是她也不是客户，是老妈。
“你爸要动手术了，要笔钱……”
“我知道。”
“我们辛苦供你上大学，你是我们村第一个上大学的……”
“我明白。”
“我们也不是想要你……”
“妈，我开会了，回头我打给你。”
挂了电话，煜春拿着昨天不小心打破了一个缺口的杯子去倒水，然后舔着那缺口喝水，他有一种吸血鬼在吸血的快感。突然手机又振动了，是她的短信。他咽了口水，手开始不自觉地抖动起来，就像第一次见她一样，打开短信，也像第一次见她一样，被闪了眼。
分手吧，不要再骚扰我了。
哐——杯子又掉地上，这次全碎了，水像猛烈鲜红的血液从一个新而深的伤口上溢了出来，四处蔓延。办公室同事纷纷转头看向这边，煜春笑了笑说，昨晚女朋友过来了，今天有点乏力，呵呵呵。大家也干笑几声，继续工作。谎称见客户，来到大街上，九月的阳光炽烈的像盛夏的盗版，旁边餐厅门口垃圾堆堆满了饭盒和各种剩菜残渣，散发着腐烂的气味。煜春喜欢这种气味，甚至觉得是从自己身体里散发出去的。他似乎看到垃圾堆里各种肥的像蛐蛐一样的细菌正在举行一场豪华的盛宴，蠕动着身子肆无忌惮地吃，也许是最后的狂欢，因为他们习惯了短暂而繁盛的生命。煜春想自己身体里肯定也有他们的同类在蚕食自己，或许自己最后真的会变成一具木乃伊。
突然，煜春抖了下，像是一阵极寒风吹过，眼前闪过老爸那全身的伤口，那上面一定是无数的细菌带着刀叉在狂欢，日以继夜的狂欢，比起这里的，它们是细菌中邪恶的种族，邪恶总是会被打败的。想起老妈的电话，手术费，前几天他已经向好几个好朋友打了电话，说借钱，可是似乎大家家里都有大事情，要结婚或者要买房子等。钱，怎样才能一下就有钱了，煜春想了很多天，甚至去问了万能的百度，也没有可行的办法。
眼前走过一个长发女孩，煜春想起了女朋友，应该说是前女友。刚刚跟女朋友分手了，分手了不是应该很心痛么？可是自己一点心痛的感觉也没有，难道我没有心？我可能是妖怪，所以没有心，那我可以用妖法轻而易举给老爸恢复伤口，在给他年轻10岁，爸爸年轻的时候总是说，我挣的这些以后全是你的。
翻着手机通讯录，缺钱，还能打给谁呢？仿佛做着有生最难的选择题，其实他知道，怎么选都是错，因为唯一的正确答案，这时候正躺在医院，等钱手术。不知不觉回到租的小屋，躺在床上，幻想着各种办法。
二
又是八点二十，如果不是手机上显示的日期，煜春不会觉得是新的一天的开始。起床刷牙，像小时候老爸说的，左边五下右边五下，抬头，接着，杯子和牙刷铛一声掉地上。他被面前的镜子吓到了，此时镜子里面什么都没有，他看不到自己。煜春慌忙打开水龙头，用水狠狠冲自己的脸，抬头仍看不到自己。他呼吸越来越重，像躺在病床上吸着氧气即将死去的病人。难道我死了，他想，这是我的魂魄？他赶紧跑回自己的房间，看到床上没有自己的尸体，于是松了口气。
用针扎了下手指，看到那红色的液体之后，煜春确定自己没有死。冷静下来，换了几套衣服，摆了好几个平时觉得很娘炮的动作，最后用脸贴着镜子，他还是看不到自己。我变成变色人了？煜春突然激动起来，那我可以做许多平时只能意淫的事情了。他有些紧张，拿起杯子喝了满满一杯子的水，心脏却越跳越快。
他想，首先，我会很快轻松地有很多钱。不用像现在在公司，左边讨好着客户右边掐媚着老板，看到他们就撑起一个特忠心不二的笑脸，跟宫里太监见到主子爷似地。有钱了，不但可以治好老爸的病，还可以让平时看到我们，就摆出一副欠了他们500万的脸色的护士和医生，瞬间做出中了500万的表情。其次，我可以无所顾忌地找喜欢的女孩，煜春突然停止了这个想法，觉得这个阴暗的想法一出脑海，就会被人窥伺似的，他不自觉地看了看空荡荡的四周。
时间已是上午九点，肖经理这个时候已经在开早会了。我还是向公司请个假吧，煜春想，万一我变色人的时间只有一天呢？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一跳，我不能失去这份一直没赚到钱的工作，于是飞快地向肖经理发了一个请假短信。发完短信出门，发现大家真看不到自己，他头一回走到一性感美女面前，美女眼睫毛都不抖动一下。煜春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