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痴其人

在那火红的年代，跳交谊舞，男女拥抱起舞，是被当作资产阶级的糜烂生活而遭到口诛笔伐，严加以禁止。随着改革开放的脚步，跳交谊舞的狂热席卷全国，不论是山区还是平原，稍大一点的村庄都有露天舞场。两千口人的西祥村就办了两个露天舞场，那阵子真是莺歌燕舞，彻夜舞曲长鸣。
交谊舞是谁发明的，没有人申请专利，本人也没有看到考证材料，但我却知道舞会是西方上流社会社交的一种方式，讲究礼仪，色情成份很淡。交谊舞在全国铺开以后，主办老板为了吸引更多舞者，渐渐增加色情力度，以致出现诸如“男人跳出三条腿，女人跳出一瓶矿泉水”的顺口溜，有钱人把上舞厅当作寻欢作乐场所，大款中老年人则说“唱歌要唱迟来的爱，舞厅拥抱下一代（幼女）。”
色情成分多了，在同一个村里，上有老下有小，大家觉得还撕不下这层面子，加上年轻人争风吃醋，打架斗殴，农村舞场的顾客渐渐绝迹，只好倒闭改为晒谷场。竞争的结果，办舞厅的权力收归镇上。
随着社会的发展，乡村民众对到舞厅跳舞的看法也改变了。以前把常光临舞厅的人说成不务正业，流氓淫棍，现在不少中年男女把上舞厅跳舞当作享受，认为“爽”。袋子里有了钱以后，村民们相遨去舞厅“爽”，回来后还有声有色和旁人作广告一番。由于思维创新，涌现出一批乡村舞痴。
想不到，一向不言苟笑、道貌岸然的洪老师，也变成舞痴。还是两周前，退休后的洪老师，白天看看书，做点家务，有时去老人馆听一班退休老人说些往事。晚上，则和老婆坐在客厅里一声不吭地看电视，看厌了，说声“睡觉”，“啪”的一声关掉电视，各回自己的房里睡觉，过着死水无浪的生活。
有位进城奉职的老部下，回来看他日子过得太沉闷，用小车拉他去镇上下馆子，然后和他去露天舞厅看人家跳舞。开始，怎么拉他也不想进舞厅，说自己教的学生多，上色情场所觉得难堪。老部下和一位老朋友两人从两边夹持他，硬把他拉进舞厅到茶桌边坐下。坐在那里，他还低着头，好象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生怕碰到熟人。
第二天，老部下还是夹持他进舞厅，他觉得没昨天那么难堪了。他一边喝茶，一边看着舞场内男女拥抱跳舞，特别是看他那老部下，职务高，熟人多，同样抱着一个妙龄女郎，翩翩起舞。渐渐他难堪的心理，象退潮的海水一样，迅速往后退，产生出一种跃跃欲的想法。
几天后，洪老师在老部下的催促下，半催半就地拥起一个舞女，踏进舞池，迈开了舞痴生涯的第一步。有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说也奇怪，跳舞也和吸毒一样，很快就使人上瘾。洪老师后来谈起第一次拥抱舞女跳舞的体会，说：“抱舞女和抱老婆就是不同，抱老婆是她一切服从，抱舞女半就半离，妙就妙在这半就半离，有一股麻痒痒的感觉。”
老部下回城后，洪老师成为“明晚君再来”舞厅的常客。他老伴对人说：“我老洪返老还童了。四十年前他追我的时候，盼着太阳赶快下山到我家‘逛号’。那时，我还没吃完饭，就瞧见他在我家门口转了。现在也是这样，太阳没下山就打扮整齐，等着上舞厅。”
上舞厅是花钱的，每晚最低消费是50元，一个月下来当月的退休工资就花在小姐身上了。这位洪老师当年可是把经济抓得比较很紧的，用农村俗话说，叫作“分钱看得比簸箕还大”，有时和大家凑钱会餐，鸡汤也想多打一碗，可他对舞厅小姐却很大方，花钱讨好小姐。
有个朋友讲故事讽刺他，说有一个人给钱老婆买菜，买回来后每件菜多少钱也得问清楚，剩几角钱也要老婆交回来。但去舞厅跳舞，花个一百几十元，却无所谓。洪老师听了，脸不变色心不跳，笑着说：“这是正常的，内外有别嘛！”
洪老师有时也和朋友发牢骚，说这些舞女不知好歹，有时还耍人。原来到这里当舞女的，大多数都是从“老区”来的妇女，渐渐人们对半老徐娘不感兴趣了，说她们人老珠黄，没有激素“荷尔蒙”。取而代之的是清一色的未婚山区妹，她们充满活力，“荷尔蒙”四溢，据说与之跳舞，可以激发舞者的青春活力，使人益寿延年。
这些经过教育的小女子，很善于钓这些“老大爷”的胃口，掏空他们的口袋。据洪老师自己说，有时也觉得自己是冤大头，实在可怜。在舞厅里自己喝“脏水”（舞厅因为人多，水没煮开就泡茶），给舞女喝的是瓶装绿茶，舞厅又肯得斩人，每瓶茶卖到五至十元不等。红舞女不容易请到，请来给她送一瓶绿茶喝后，应付的和你跳一、两曲，又跑去跟别人跳，还说跟我们这些“穷鬼老淄贰碧璨还Ｕ媸腔ㄇ虼壮裕〔还槔鲜σ踩衔褪钦庑┏源椎牡胤剑帕钊松裢?
每晚上舞厅跳舞，已变成洪老师生命的一部分。这里附近没有室内舞厅，群众的消费还没达到那个水平，只能是露天舞厅。如果下雨天，他明知舞厅不开业，也要花钱包部三轮摩托车开去看看，回来才能睡得着。
上个月，因为舞厅发生斗殴比较多，有关部门下令舞厅关门整顿，配备得力保安人员后才准开业。那段时间，洪老师度日如年，每当太阳下山后，脚后跟就一震一震的，难忍之极。有人劝他们不必花那么多精力去跳舞，选一些有文化品位的公益事业来做，他们避而不答。他们愿意在小姐怀中花钱，直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