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臂

月色如洗，步行街有个独臂的男子在吹口琴，让这盛夏的夜晚充满着哀伤，星星也许是惧怕这忧伤乐曲的感染而躲避起来了吧，空气里显得有些凉，我走过时，比别人多给了几个硬币，他让我想起了老家乡村的一个人，小时候他还给过我糖吃。
以下的叙述绝不是效仿别人而给他立下的传记，而是有感而发流露出的一些零星记忆，碰巧让世人感到了他的存在罢了。
皖南的一个山城，赌博成风，逢年过节是最热闹的时候，“假日经济”也极为繁荣，麻将在这里比感冒还要流行，好多人办年货都很节省，为的是可以再过年买一个高级的自动麻将桌，可就在父亲也打算买一个时，他突然就决定不买了，因为……
村长服农药自杀了。
当时听人来报信，我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只好跟着大人匆匆忙忙地去现场了，牛棚旁的一棵大树挺拔的耸立在那里，像手指似的指着什么，人群拥挤地围在一起仿佛一环巨大的戒指。
在人们断断续续地议论中，我思索半天，才知道事情的详情，后来证明也确实如此。
原来村长的儿子嗜赌如命，每天都不在家，小学没毕业就辍学了，和一帮哥们儿常年在赌桌上过夜，浪荡的本事堪比西门庆，只是没西门庆那么有女人缘罢了。
家里欠一屁股债那是在所难免的了，好在身为村长的老爸有很多山，据传原来生产队的很多山就是他和一伙人偷偷卖给外地商人的。
以前村长家有好几头猪，都是自己吃或者送给亲戚家，可是从前年开始他家养的猪就拿出卖了。
渐渐的家中越来越拮据，总是有一些不认识的人来要赌债，有时候村长的儿子过节都不敢回家，家中的好多山产都卖了。
就在今天上午，又有一批凶神恶煞的人来催逼赌债，就算报警过后都有一些人都不敢不还赌债的。
不久，就有人听见村长家的院子里有吵架的声音，拍桌子，摔盘子的声音搅和在一起，想摇滚乐一般，院门始终紧闭着。
左邻右舍没人敢敲他家门进去看一看。
闹了一上午，院内渐渐安静了，一帮满胳膊纹身的人红着脖子走出来。
不久就听见村长的老伴儿好老大哭起来，邻居黄伯伯冲进院子里一看，村长倒在牛棚里，旁边是一只空的农药瓶，老伴儿抽噎着，手里拿着一个账本黄伯伯摊开一看，全是很明晰的账目有好今年的积累，加起来有30万之多。
从此村长家败了，我当时上小学，我说可以报警啊，但是话刚落音，老爸就把我一凶：“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多嘴！”
后来村长的儿子有一段时间没赌了，但是过了几年又开始赌了，最后捡破烂度日。一天，人们突然发现他断了一只手臂，从肘开始就没有了，像吃了一半的甘蔗，自此他便在县城乞讨起来，有朋友对我说，前几天他苦命相求他大伯砍断他的手臂，他大伯是个屠夫，可是杀了一辈子猪，砍人他是万万不敢的，村长儿子便抢了他的屠刀便跑，我惊叹道：“不至于吧！”
经常会看见县城里有一个断臂的壮年男子蓬头垢面地乞讨，他就这样一天天地挨日子，破碗里也经常空空如也。
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看见这个月色下努力吹口琴的断臂人，我便想起了故乡那个宁可断臂为乞也不找工作的浪子。
我不自觉地再次看了他一眼，微风过处，他杂乱的长发飘舞起来，显出了他的脸庞，我愕然了，这不就是当年村长的儿子吗？我叫了一声：“大宝！”“哎！”他条件反射似的答应了一声，虽然也许很久没有人叫他的小名儿了，他迟疑地看着我，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既然你在绝境中可以学会吹口琴，那么你当初为什么不去选择找工作呢？”我疑惑地问道。
他眼睛湿润着，没有说一句话。
唉，人啊，救你的只有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