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女

一个被绿树青山环绕的小镇，一座古老的青石铺就的小桥，静静的卧在缕缕而下的河水上，慈祥的目光凝视着水中正葱郁生长的水草，宽厚的身子默默地负荷着南来北往行人匆忙的步伐。这条蜿蜒曲折的小河连接着周围八个村庄。我住在六村，河的这岸，疯女住在八村，河的对岸。我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疯的，关于她的传说众说不一，有人说她自懂事起就那样疯疯颠颠的；有人说她是在八岁那年掉到山坡下摔坏了脑子；有人说是因为她的父母是近亲联姻才导致她头脑与人不同；还有人说……我不知道这些传说那个是真，那个是假，也不想去仔细追究其原因，因为，自她出现在我的记忆时起，她就疯了。我想之所以有这么多目光去关注她，有这么多传说加诸在她身上，不是因为她是一个疯女，而是因为她太过于美丽，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在欣赏她的美丽时，又为她身上的缺陷而遗憾。
疯女第一次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的眼前明显一亮，我的后边是一块一块成熟的稻田，我的前面是峥嵘伟岸的大山，我的左右是生生不息流淌的河水，我的脚下是那条古老的青石桥，我的头顶是一碧如洗的天。可疯女把这些全都遮盖了，她夺去了我周围所有的风景，让我的目光里只留存她的影子。她安静的站在我对面，白皙的皮肤与乌黑浓密的头发形成鲜明的对比，我想象着把山上正怒放的野菊花采下别在她发鬓间的样子，是会为她增加一分美，还是会让花儿羞愧的落下眼泪。她的眉毛生长地很整齐，眼皮上甚至没有多余生长一根眉毛，我想象着是否是天上那轮弯弯的月儿，悄悄地落在她额头。她的眼睛大而明亮，我想象着是否是有人将一颗光辉璀璨的夜明珠偷偷的镶嵌进了她的眼眶。她就像摆放在我眼前的天然自成的一副画，无须再用拙笔去雕琢，那是一种用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出来的美，那一刻，我并不知道她就是传说中的疯女，我只知道，她眼中那一片迷茫已经夺去了我的魂魄，我的魂魄脱离肉身，飞入她眼中，去追寻让她迷茫的原因，可我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周围全是浓重的化不开的黑暗，那一层阴暗让我的魂魄狼狈而归，重回肉身。我想伸出手去真实感觉她的存在，可她却悄悄的转过身，一步一步的走出了我的视线。像一阵风，悄悄来，无端激皱了我平静如水的心海，悄悄去，留下了一圈一圈晃动不停的波纹。那一年，十岁的我，已经知道了仰慕一个人的滋味，是通宵达旦的难以入眠。我无数次的跑去那条小桥上，期盼那惊鸿一瞥的影子再次出现，可她却真似那阵风，消失了，无影无踪可循，再也没再小桥上出现过。
疯女第二次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是在我上初中放学回家的路上，我看见我的那些小伙伴拣起一个一个小石子，无情的投掷在她脆弱的身上，嘴里还不停的骂着：“打，打死这个疯子，让你再出来吓人。”她那条白色的裙子上已经布满了污浊的灰尘，她那张完美无缺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扎眼的伤痕，她木衲的眼里似有一层无奈的忧伤，意外见到她的惊喜被她目中那层忧伤激起了怒气，我扑上前去，护在她的身前，怒声呵斥：“看你们这些小王八蛋谁敢冲我扔石头。”那些小伙伴楞住了，半天才醒过神来：“狗子，她不过是个疯子，你保护她干什么，小心她以后发疯的时候打死你！”“我不管，我就是不准你们欺负她！”我大声地回答。大概是我眼中迸发的怒气吓退了他们，他们灰溜溜的走了。我转过身，搂住她纤弱杨柳的细腰。她比我高了一个头，我必须要仰视才可以看见她，这时候，我多么希望我是个高大强壮的男人，这样我可以把她抱在怀里，用手抚平她脸上的伤痕。可她却似一头刚睡醒的狮子，把我狠狠的推开，扑到我身上，又打又咬，她的目光凶狠无情，她的举动让我痛心的明白她是疯子的这个事实，她看不清楚谁好谁坏，她的记忆或许还停留在前一刻，那个被人欺负的瞬间。我不知道她何时才会停手，身体上所承受的痛苦远小于刚刚她眼中那让我近于窒息的忧伤，我没有还手，躺在地上任凭她疯狂的发泄着，我想就算此刻会死在她手下，只要她能得到身心的解脱，我无怨无悔。这一年，十三岁的我知道了心疼一个人的滋味，是如天一般无边无际的包容。
疯女第三次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那时候，每逢谁家大人过生日，或者谁家孩子考上大学后，总会放一场电影以示庆祝，那，就成了我们这些孩子追逐相随的地盘，在那一幕一幕展现的情景里，有与我们这个贫困山区截然相反的繁华都市，有与我们生活不一样的人群，我们向往着，长大的一天，自己可以融入到那片陌生的环境中，在那里追寻自己的梦中无数次出现的人上人的生活。在返回的路上，我徜徉在电影情节中的梦想被一阵婉约的歌声打断，我抬起手里的油灯，仔细一看，原来是疯女，她还是穿着上次的那条白色裙子，坐在枝叶茂盛的油桐树上，嘴里唱着那首熟悉的摇篮曲，没穿鞋子的脚轻轻摆动着，她的目光平和安然，像是一只无忧无虑的鸟儿，落在树稍倾吐自己的心声。她的目光牵住了我游离的思绪，一寸寸的将那些繁华的都市的影子抹去。我把手里的油灯放在地上，敏捷地爬到桐树上坐在她的身边，她把头靠在我怀里，此刻的她乖巧的像一只绵羊，我忘记了上次她凶狠的模样，抬手抚摩着她的脸庞，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的鼻子，最后，手落在她的微微轻翘的嘴唇上，她的嘴唇温和湿润如蜜汁，细腻光滑如绸缎，一点一点的透过指尖传递到了青春萌动的头脑中，脑中每根细微的神经在叫嚣着乱窜，它们导致了我行为的失常，我丧失理智的把嘴印上了她的嘴上，我在心里安慰自己，我不是想做什么，只是想去证明下她的嘴是不是如我想象中那般的甜美。这一年，十五岁的我尝到了初恋的滋味，是如蜜一般的香甜可口。
疯女第四次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正被一群亲人包围着，他们长途跋涉，来到镇上为我送行，我怀里装着一纸大学录取书，心情亢奋难平，我知道，我将去向那个无数次在电影中才可以看见的都市，在那里，我将开始自己新的生活。我坐上汽车，揣着自己的梦想，等待启程。这时，耳边传来一阵喧哗的嘈杂声，打开车窗一看，一个白色的影子被亲人围绕：“真是晦气，你这个疯子跑来干什么，还不快滚回你自己家去。”是疯女，她是来为我送行的吗？她的到来将我亢奋的情绪归于淡漠，对远方的一切不再挂念，此刻的我只想下去紧紧的保护住她，像一个男人呵护最心爱的女人一般。我正要跑下车去阻止他们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