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弟初长成

杨帆是在5月的时候回到北方小城的，他穿白色的T恤，牛仔裤站在我面前，我要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脸。28岁的杨帆，高大，白皙，嘴唇周围有细黑的胡茬，我抱着他哭了，杨帆说，姐，我回来了，以后的日子，就让我照顾你，把那些比天空还远的爱，加倍地还给你。
我泪流满面，我的弟弟杨帆，终于长大。

1、
我十二岁的时候，杨帆出生。杨帆是家族唯一的男孩，理所应当地享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宠溺。杨帆在这样任他肆意疯长的生活里慢慢长大。
杨帆闯的第一个祸是在小学。班主任留了许多的作业，他趴在桌子上写到深夜睡着了，妈妈就把他抱到了床上让他好好地睡。第二天早上起来杨帆跟妈妈大发脾气，作业没做完老师是要罚站的。
老师果然严厉，她看着杨帆迷糊状态下写的作业发火了，她说杨帆你爸爸是局长又怎么样，也不能这么做作业吧。
杨帆小声嘀咕，这跟我爸爸是局长有什么关系，我只是睡着了而已。于是血气方刚的老师当着全体同学的面把杨帆的作业本撕掉了，杨帆也不甘示弱，指着老师的鼻子骂，你以为你很牛吗，你教的东西我五岁的时候就看过了，女老师看着挺胸抬头叉腰的9岁孩子，踹门走了。
结果杨帆一下子出名了，整个小学没有不认识杨帆的。当然女老师也不是容易对付的，我爸爸把她调到了初中，工资比原来多一倍，她才善罢干休。那个时候我刚刚大一，同学的妹妹在她的班级，同学说，杨丹，杨帆的那个老师经常在班里举例子说，你们不好好学习就会像教育局杨局长的儿子杨帆一样，变成小痞子。
我无奈地摇头。不知道是为老师还是我的弟弟杨帆。

2、
杨帆14岁的时候我大学毕业已经两年，在城市的报社当编辑，每月拿不菲的工资。爸爸妈妈刚刚退休，家里冷清了许多，现实就是这样，过期的就不值钱了。
杨帆的班主任是我的一个朋友，深夜的时候给我打电话说，杨丹，你的捣蛋鬼弟弟早恋，天天高调地领着小女朋友四处闲逛。我很气愤，周末的时候回家逮到了他，问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哪知道杨帆这个小子竟然说杨丹，你都快不是杨家的人了，干嘛要管我。
我打了他一巴掌，妈妈听见了狠狠地责怪我，你都26岁的人了怎么还和孩子一样计较。我跟妈吼，还不都是你们惯的。妈妈沉默。杨帆说杨丹你是我姐吗？
我说杨帆，我再也不管你了，然后摔门走了。
杨帆早恋的事情被女孩的父母发现了，女孩的父母说，你这个孩子，把我的姑娘都带坏了，你父母是怎么教你的。
杨帆脸一扬说是你的女儿是小妖精，勾引我。女孩的父母气坏了，打了杨帆，我回家看见趴在床上喊哎呦的杨帆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心疼，找了女孩的父母理论，我说他还是个孩子，你们怎么能忍心下手。女孩的父母说你们不道歉也就算了，我看出来了，你们杨家的人都一个德行。
夜晚的时候杨帆喊疼，我想着杨帆小的时候那么粉粉的胖嘟嘟的一团在我怀里的样子哭了。

3、
杨帆跟我说他就那样了，没发改了。所以杨帆从高中到大学，一直任性着，我儿子出生的时候，杨帆搬到了我这里念高中。老公是个好男人，每天照顾我们的饮食起居，杨帆对他姐夫要比我恭敬很多。
我舍不得杨帆吃苦，基本上他念高中的那段日子，和我儿子一样的待遇，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有的时候丈夫也皱眉，我说父母岁数都大了，这个小子还爱闯祸，还是我来照顾比较好。
杨帆还是马不停蹄地恋爱，从高中到大学，我看他还算安分也就没管太多，直到他找到我说，姐，我把一个女生肚子弄大了我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那个时候杨帆刚刚大一，我的儿子也才两岁。杨帆说姐，你去带她做掉吧。
我叹了口气说，杨帆，你给姐保证以后不闯祸了，杨帆就保证了，然后我带了银行卡出门，可是杨帆转了身，又是固执的杨帆了。杨帆大三的时候，我已经带过三个女孩去医院，最后的女孩好像还是个高中生，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她跟我说姐姐你给我买一只棒棒糖吧。我突然觉得很难过，我去超市给女孩买了许多棒棒糖。女孩说杨帆对她说，吃糖就不疼了。
回到家杨帆在玩电脑，我说杨帆我们谈谈吧，杨帆把他屋子的门一锁说，我睡觉了，困。

4、
杨帆出事的时候，我正在上班，老公找到我说杨丹，你的弟弟又闯祸了。
杨帆的同学打来电话说杨帆和一个男孩打架，把男孩打坏了。我急忙找到男孩住的医院，男孩的父母一看到我说你是他的母亲吗？你看看你的儿子把我家的孩子打的，医生说送来晚了会有生命危险的。
我说我是杨帆的姐姐。他们坚持要报警，说是不能便宜了杨帆这个小子。我脑袋哄地大了，我说能不能私了？
男孩的父母不依不饶，我和老公急得团团转，杨帆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反复求他们都不动心，没办法，我给他们跪下了，我哭着说请你们放过我弟弟吧，赔多少钱我都出。男孩的父母也犯了难，许久才说，五十万吧。
我听见了老公的叹息。我们两个工资是不少，但是要照顾孩子，双方的父母，房子也是新买的，手上根本没有什么积蓄。但是既然他们说出了价格，这就是希望。晚上的时候杨帆的门紧锁，老公坐在客厅里抽烟，我说卖房子吧。
这么多年一直温和的老公发起了脾气，他说杨丹，够了，你说你为你弟弟做的还不够吗？我也累了，你还要卖房子，这房子也不全属于你吧。我忽然平静了，我说你想怎么样吧？老公说杨丹，我们离婚吧，我太累了。孩子归我，你照顾你的弟弟吧。
我没有把孩子给他，他还是不错的，只是拿了家里的二十万存折走了，我把房子卖了，抱着孩子把钱送到医院，然后站在十字路口当街而哭，回到家看着这个曾经充满了爱的房子，终成记忆。
母亲打电话来说，丹丹，你弟弟不知道去了哪里。

5、
杨帆留了张字条就走了，他说爸妈姐，我活了二十五年突然发现我很该死。儿子哭着要爸爸和舅舅，我和父母三个人相拥而泣，妈妈捶着胸膛说都怪我啊，太由着杨帆的性子了。然而责怪在这个时候，已经单薄得无法称量了。
我们发动了所有的力量去找都没有杨帆的消息，杨帆就像在人间蒸发一样了，没了他的生活，平静的像一潭死水。我住在父母那里，工作，照顾父母和儿子。儿子慢慢长大，有的时候他问我，妈妈，我想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