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车的女人

张元住的小区是老小区。张元住的房子并不老，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年建的。说起上个世纪，好像很遥远，其实也就是几年间的事情，凡是年龄在十岁以上的人，都是跨世纪的人。以前老是讲要做跨世纪的人才，不经意间大家都做了，光就中国来说，有十几亿人是跨世纪的，至于是不是人才，那是没法界定的，以前工人是老大哥，农民是亲兄弟，只要扎身革命工作，为社会主义建设做贡献，那就是人才。随着时代的变化人才的概念也在变化，人才就有了另外的意思了，要有知识有文化，电视上每天都在讲招商引资引进人才，人才已经变成有高端知识的少数人群了。
张元住的房子是厂里集资建的。张元也算是搭上具有福利性质房子的末班车，虽然房子盖在老小区里，虽然房子面积不大，可毕竟让张元赶上了，张元觉得很庆幸。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砸“三铁”，下海下岗，商品房大肆出现，房价大幅上涨，厂子要么改制，要么倒闭，在这种日新月异的变革中，张元倒是幸运，他所在的厂子和国外的一家公司合资了，张元的工资因此大幅度提高。张元手里有了些钱，他并没像别人那样去炒房，也没去买股票，他把钱存进了银行里，在张元的思想里，银行是最保险的。张元之所以没去炒房，因为他有房子住，他的思想深处有过触动灵魂的教育，投机倒把是可耻的，绝不能把自己变成过去教育中那种惟利是图的小人。张元就这样被自己的思想给耽误了，他失去了炒房炒股的最佳时机，等他醒悟过来，这时股票已经站上六千多点，房价已经被抬到了一万多元一平方，张元想进都进不去了。
醒悟后的张元多少有些后悔，同学亲戚中有不少人在短短的两年内变成了百万富翁，他们住上了别墅，开上了小汽车，张元还住在老小区里，还骑着自行车上下班。不过张元并没有因此难过，也没有因此落落寡欢。住老小区就住老小区吧，老小区有老小区的好处，没有物业费，周围早点铺菜市场齐全，就连自行车都有一个停放的车棚子，车棚子还有人看，收费是要收的，很便宜，每个月才收三块钱。张元觉得自己捡到了个大便宜，每天乐呵呵的。张元的乐观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他的妻子李丽就接受不了。李丽看不惯的就是张元的这种乐观，世界在日新月异地发生着变化，大家都在改变自己包装自己，有买房子改变居住环境的，有买车到处去兜风的，还有去美容隆胸拉双眼皮的，他张元怎么就没有一点上进心呢？李丽对张元有意见，恨铁不成钢，可却管不了他。家庭里往往是收入多的人掌握着发言权，就像当今的世界，美国以色列有钱，说话就有人听，巴勒斯坦没钱，说话就没人听，家庭也这样，张元的收入比李丽要多地多，所以地位就高。李丽原来在毛纺厂工作，毛纺厂破产之后李丽干了家政，家政是什么？就是去伺候别人，谁出钱为谁服务，旧社会仆人干的。李丽挣的那点钱比不上张元工资的十分之一，所以家里面张元说了算。张元曾动员过李丽，叫她别出去干家政了，在家里面做专职太太，李丽没有同意。李丽说我有胳膊有腿的，哪能在家里吃闲饭呢，人家看车棚的挣的也不多，不还是在那里看着吗。
李丽说的那个看车棚的，是个妇女，三十多岁，原来也在纺织厂上班，厂子倒闭后就承包了车棚子。虽然每天存车取车都要遇见那个女人，张元却从没正眼看过那女人，和那女人接触靠的是余光。那女人叫卢红云，长的很丑，很胖，身体的上下高度和左右伸展幅度几乎相等，女人的牙很大，多数的时候坐在那里看电视，偶尔冲车棚看两眼，看人的时候，像一条跃跃欲试刺牙咧嘴的猫。对于这样的女人，张元从来不用正眼去看，俗话说秀色可餐，这样的女人只能倒人味口，所以不能看。悲哀的是女人并不明白自己的状况，见人还经常无话找话说。
有一次张元的自行车坏了，买了一辆新的，被卢红云看见了。取车牌子的时候，卢红云问张元的车子是什么时候买的。张元本不想理她，拿了车牌子就想走，卢红云又问了一句，张元只好告诉了她。
张元说，昨天买的。
卢红云说，那你原来的车子呢？是被偷了还是坏了？
张元说，坏了。
坏了？那你从车棚子里推出来了吗？女人问。
张元明白卢红云的意思，停一辆自行车一个月收三块钱，一辆车对应一个车牌子，取车的时候把牌子送给她，存车子的时候取牌子，张元买了新的车子就该把旧车子推出来，不然她就吃亏了。女人真够小气的。
张元大声告诉卢红云，我已经把旧车子卖了，卖给收破烂的了，卖了旧车子才买的新车子。
张元回到家把事情告诉了李丽，李丽说卢红云就这样，小区里已经有好几个人和她吵过架了，车子好好的放在车棚子里，却给人家看丢了，人家找她要她赔偿，卢红云死活就是不赔，把警察找来了她还是不赔，卢红云耍赖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张元说，她这样也太无赖了，看车子收费，丢了却不赔偿，太过分了，谁还敢让她看车子呀？
李丽说，不放在她那里，那放在哪？好歹那也是个车棚子，好歹还有个人在那里看着，要是放在外边丢的更快，总不能把车子往家里推吧，住一楼的还好推，住楼上的总不能天天往家里推，现在小偷那么多，还是放在车棚子安全一点，昨晚电视上放了，一个人去派出所办户口，把电动车放在派出所的门口，还加了两把锁，出来后却找不到了，小偷连派出所门口都敢偷，车棚子就不在话下了，卢红云那种人，家里没钱，按过去的说法那是一穷二白，丢了就赔，她能陪的起吗？只能自认倒霉。
张元这才知道有人看也未必安全。之后张元专门去超市买了一把锁加在新自行车上。

谁也想不到08年会发生金融危机，看上半年的劲头，08年是要发生通货膨胀的，都在不停地加息，一连加了好几次，却没想到下半年风头转了，经济突然变冷了，出口份额减少了，合资企业出现了问题。张元所在的公司也没幸免，产量少了，公司就开始裁员，以前咱们有过下岗减员增效的经验，发生了金融危机，大家又想到了这招，于是就开始裁员。合资企业的老板是外国人，属于资本家，以前课本里说资本家以榨取工人的剩余价值为目的的，现在不这么提了，可资本家来投资就是来赚钱的，赚不到钱他才不干呢，增效的最好最快的办法就是裁员。
张元是公司的人力资源经理，裁员的任务落在了他的身上。为了稳妥，张元事先做了被裁职工的工作，向他们解释说，对于裁员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