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内的风景

儿时的我就是个假小子，整日里爬高上底的，在家里的时候也经常是坐在院子的木桩上，看着来来回回的人。即使大人上班时，母亲将我和弟弟锁在家里，我还是一样会从窗户里跳出来，先跳到小房子的屋顶，然后把弟弟从里面拉到小房顶上，我再跳到地面，让弟弟骑着我的脖子下来，再然后，我就会和弟弟疯跑。等着大人们快下班的时候，再从窗户翻进家。这把戏玩到我把弟弟弄到水池里被人救起停止。父亲气的把窗户从外面用钉子钉上，母亲虽然没打我，可却整整一个星期没跟我说话，似乎我是空气。
我开始变老实是姐姐上学以后，我特别羡慕那些背着书包上学的孩子，于是我也让母亲给缝了书包，自己搬个板凳跟随着姐姐进了课堂，那年，我不到五岁。那时候的学校都是自己个搬凳子，我不晓得进学校还要报名什么的，反正就找了个自己能看见黑板的地坐下了。
上了几堂课，竟然非常喜欢听老师讲课，几堂课下来，感觉兴奋极了。下午的时候，还是被其他小朋友出卖，说我没有报名，不够年龄，是假学生。那个梳着长长的大辫子的漂亮老师，问我几岁了，我伸出一个巴掌，回答，五岁。老师又问，喜欢上学吗？回答，喜欢。
随后老师又问了那天课堂上教的拼音，我竟然没有答错的，老师摸摸我的头说，回家吧，让你妈妈带你找校长报名，报名后就可以来上课了。
那时候每家的孩子都是几个，上学报名年龄卡的很严，虽然母亲父亲都去找校长报名，可户口本上我的年龄实在不到七岁，于是我被阻隔在课堂外了。我奇怪为什么大人们非要限定七岁才能进课堂呢，虽然大人们都在解释，太小的孩子不懂事，听不懂老师讲的话。可我一直认为他们是错的，因为我真的能听懂，而且能背下来，一字不差。那时，我恨死了那个戴眼镜的校长和那户口本。
不让进课堂，大哭了一场之后，我又开始爬窗户。原来是喜欢爬自己家的窗户，从弟弟上幼儿园以后，父亲不再关我，因为我有太多的伙伴可以玩，而且不用看护弟弟，最关键是父母不放心我的看护。作为孩子头，我带着他们去爬学校的窗户。叽叽喳喳的一群孩子在窗户外面，一会笑一会吵，弄的窗户里面的孩子总往窗户外面看。老师生气了，出来赶走了我们。几天后，我按捺不住窗户里面的风景，自己悄悄的又爬窗户去了。我不吵也不笑，老师不再赶我。
姐姐一年级快结束的时候，突然一天，一个老婆婆也学着我的样爬窗户。放学的时候，我问婆婆，为什么大人也爬窗户？婆婆笑着回答，和你一样喜欢课堂啊。
和婆婆熟悉后，去了婆婆家。
婆婆的家没和我们在一起，而是在最靠山边，房前屋后都是大片的草地和偶尔冒出来的小白花，小小的花朵，细细的根，院子里一棵老榆树。
屋子里一个和我大小差不多的男孩，男孩坐在床上，脸色苍白，看着窗外发呆。
婆婆说，男孩子该上学了，但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走路非常困难。以前还走走路，但自从别人讥笑他走路难看以后，男孩就拒绝走路。
对于我的到来，男孩非常惊喜，他们搬来不久，我算是第一个到他家的小客人。
婆婆很和蔼，说话总是笑眯眯的，中午我留在婆婆家和他们一起吃的午饭。下午去学校的路上，婆婆说，男孩是捡来的，她希望能让男孩上学，可男孩害怕外面，整天都在家里。婆婆希望我能经常去她家，给男孩当老师。
当老师，那可是我梦想的事情。经常被姐姐抓住当学生，终于可以有机会当老师了，我快乐的点头答应，那小脸兴奋的发红。
那以后，每天我多了一个任务，去婆婆家给男孩当老师。
每次到婆婆家院子里，不管婆婆在不在，我都先爬在窗户上敲敲窗户，那窗户一定会打开，露出男孩欢快的笑容。于是我当老师，男孩子当学生，婆婆就在一边做着衣服。
婆婆会做衣服，经常给矿上的人做衣服。听母亲说，婆婆的儿子是下矿井的时候出了事故，然后单位把婆婆接来的。
婆婆其实很有学问，她肚子里的故事特别多，三国演义、胡家将、杨家将、七侠五义、红楼梦、西游记、隋唐演义、水浒传等等，都是我们听不够的故事。
渐渐的，成群结队的孩子开始到婆婆家，也都成了男孩的玩伴和朋友，大家都爱听婆婆讲故事。天热的时候，我们还把男孩放在椅子上，几个人抬着他上山掏鸟窝。
终于，我能上学了。因为爬窗户效果明显，我直接上了二年级，还当了班长。每天我还是去婆婆家给男孩当老师，还教他唱歌。
我把自己美术课上的画举到他的窗前，他激动的说，教我画画。
我最不会讲的就是美术课，那天给他看的画是我有史以来得的最高分八十五分，本来是想臭显一下的，结果引发了男孩的兴趣。
干脆，我把自己的美术书给他，连美术本子都给他。那以后，
不管我什么时候去，男孩都在画画，他喜欢画窗户外的风景，什么麻雀、树枝、天空，画的都很像那么回事，有时候也很会画画我，不过不怎么像。
四年级的时候，我已经不用给男孩子当老师了，他的自学能力远远在我之上。那一年的六一儿童节，男孩子参加了我们的运动会，坐在跑道边看我们赛跑的他，小脸激动的发红，一会给这个加油，一会给那个鼓劲。那天以后，男孩子走出了家门，不管什么季节，经常能看到他一拐一拐的走到山上，画清晨的太阳或者新发的小草或是娇艳的花朵。
放假的时候，我经常去男孩家里写作业，打开窗户，他画窗外的景象，我写完作业就看他画画。从素描到水粉，画画成了男孩唯一的喜爱。
小学的四年很快过去了，中学我要去镇上读书。临走的时候，我去看男孩，男孩问，你还会回来看我吗？
我说，会的，只要我回来就一定会敲你的窗。
婆婆给我做了一套崭新的衣服，抱着我哭了，我问婆婆为什么哭？婆婆说我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师，治好了男孩子所有的病。
没想到自己爬窗户的毛病竟然爬出来一个画家，（男孩后来成了画家，进了省城，自然也结婚成家）也爬出了自己对文学的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