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从耳边吹过

1
天上没有月亮，天上的星星也把大地照得明亮无比。新闻说今晚会有流星雨。于是你就不停地叮嘱我要我别让你睡着了。你让我在你面前讲话，你听我讲话。
我早就跟你说过不下十遍对着流星许愿这种把戏是肥皂剧里面用来欺骗纯情小女生的手段，可你不信。我对你说说这件事，那次在海边的时候你对着一颗流星许了愿。你虔诚地闭上眼睛又满意地睁开了眼睛。你撇嘴笑了笑又眯了一下眼睛。你眯眼的样子很可爱。然后你突然地躺进我的怀里，要我猜一猜你许的愿望。
你告诉我你许的愿是，我们在海边建一所房子，长年居住。

2
你知道吗，前几天朋友们告诉我，说海边上卖风筝的小商贩又出现了。这次他带来了各种各样的小鱼的形状的风筝。上次你看到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的，他只带了鲨鱼，你说鲨鱼奇丑无比，要烧掉。然后我们看见那商贩因为你的话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你说你喜欢的是小丑鱼，讨厌的是鲨鱼。你说小丑鱼不丑，很可爱。全世界或许也只有你这样认为了。
商贩怕是因为你上次说了的缘故，这次没带巨大无比奇丑无比的鲨鱼过来，他带的都是一些小巧可爱的鱼类，也包括你喜欢的小丑鱼。
你经常学着小丑鱼游水的姿势对我说，小丑鱼是这样的，很可爱是不是?我说，眼前的这条小丑鱼真的很可爱。你就假装生气地扑过来。我也没有闪躲，你就扑到我的胸口上。你伏在我的胸口上说，我们是两条上岸的小丑鱼。那时候海风从我们的耳边吹过，你同时在感觉我心里的跳动。你说你感觉到两个声音是一样的。可那海风吹过的声音，你似否真的听见?

3
医院的护士进来送开水。我给你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开水，那热气在我们之间缓缓升起，护士吩咐了我几句需要注意的事情。这时候我们之间隔着一团白雾，你耳朵听不见眼睛也没法看见。
那天的雾气跟这天的雾气很相似。那天我们在学校的剧院里。一团白茫茫的烟雾，你，穿着白色的舞衣，白色的舞鞋。你，似乎出现在我的梦境，出现在我梦的眼前，你在起舞。你的起舞让我眼前的一切变得光彩迷人而又不可触摸。
埋藏在舞台背后的机器喷出来的烟雾，和这里的一样。我在烟雾里不停地寻找你的身影，你雪白的身影在烟雾中若隐若现。你听说过吗?在西藏的深处有一处雪莲圣地，你就像那雪莲圣地里的雪莲花。你让我闻到了雪莲的幽香，那幽香似曾相识。
你说，我们曾经认识?
我说，对，我们曾经认识。
可是在哪呢?曾经在什么地方我们认识?你说，我认识你的眼睛。
是的，你的眼睛告诉我，或许，我们是在前世中认识的。

4
既然我们是因为前世认识，今生能够相遇，那么下一辈子，我们还能相遇吗?
你这样问我，让我想起爱情剧里面纯情可爱的小女生。那是在我们的第一次约会。你穿一件素白的连衣裙，我们来到海港附近的岸边，你的白裙和你的褐色纤细的长发被海风轻轻地扬起。你额前的刘海也被吹乱了。不仅如此，当时的一切都被吹乱了，包括我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乱的。
那时候海鸥兴奋地向正要泊岸的轮船飞去，它们不仅飞而且还叫，它们的叫声很快被淹没在潮起潮落的乐章般的声音里，组成了新的美妙的乐章。你在这样的乐章中起舞，你的起舞让欢乐地飞翔的海鸥们向你投来羡慕的目光。
你的眼睛很明亮，那亮光闪呀闪呀像随时就要滴落下来的样子。你用这样的双眼看着我。你用这想的双眼睛把我征服了，你知道吗?你或许还不知道，我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想在海边建一所房子，跟你一起，看天上的海鸥。是不是跟你那天许的一样?

5
医生吩咐过要你早点休息，可你太任性了，你非要让我给你不停地讲话。你难道不知道在医院里听医生的话对自己是有好处的吗?你说你是害怕以后再也听不见我给你讲话了，要我不停地给你讲话。我不许你这样想，就更别说你这样说了，知道了没有?
外面在放烟花呢，我们听不见它的声音，但可以透过窗玻璃看见它们灿烂地开放着。你不用起来，医生还吩咐过让你别乱动的，现在你要听我的。我给你说外面放的是什么花儿。有你最喜欢的菊花呢。我再告诉你那菊花是怎么开放的。
我再跟你说那年元宵节的时候，我们一起坐船去了一个小岛，那岛是一个小镇。那天他们用五颜六色的纸糊成各种人物和各种动物的形象摆在大街上。一到晚上这些人和动物就变得明亮无比了。那是一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街。你拉着我穿过行动缓慢的人群。那时候我怕你走失了，手握得紧紧的，出了不少汗。你说要数一数他们到底糊了多少个这样子的人和动物，但你总是粗心。当你走到最后一个糊纸时你竟然忘了前面数到的是第几个了。你气得满脸肜红，这个时候一束火光闪过，一朵烟花在天空中炸开。你吓得捂住耳朵扑到我的胸口上。响声还没过去，你就伏在我的怀里，不停地重复着，九十九……九十九……

6
告诉我就是九十九对吗?你问我。我说，是的。这时候烟花还在放，你要我把你搂住，用手帮你把耳朵摭住。
医生和护士又进来了。一个护士走过来声音柔软的跟你说话，那个领头的医生就把我叫到了一边，你也当没看见，你对护士灿烂地微笑。你从不问医生对我说了什么，我知道你很听话。
桌子上的鲜花是新插上的，你闻到是不是很香?那是在刚才你睡着的时候我们楼下的那位阿姨送过来的，就是总是让你陪她去买衣服的那位，你还记得吗。医生说过你失去记忆只是短暂的，你最大的危险不是记忆。你想你不是还记得我是谁吗?

7
用硬果串起来的链子无论什么时候都挂在你的胸前，即使在你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你还是不允许别人把它挂下。
那是在一种不知名的植物上长出来的硬果。是在去年春天的时候我们在海边看见了这第一种植物，你无论如何都要让我把它移植到家里来。
那天这种植物刚好长出果来，而我需要离开几天，到北方去。你就跟我说，你离开一天，我就摘下一颗果子，你会不会让我把所在的果子都摘完了才会回来?
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用一条细绳把那几天摘下的果子串起来，挂在胸前了。
好不好看?你问我说。
我说，当然。因为你很美。
这天你问我会不会离你而去。等你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