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池的希腊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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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在一个城市论坛上遇见她的，呼啦啦滚动鼠标从上到下都能翻见她的帖子，后面跟着无数条回复，他随意点开，淡淡的笔调，没有丝毫华丽虚浮的词藻，像一个人的自言自语，也像朋友间面对面的聊天。文字里记录着她生活的点滴，大到工作小到刚买的一件衣服。她说她有天无意中看到一家很大的水产店，玻璃窗外她俯下身去看到那条活蹦乱跳的鱼儿在发现她时突然停下来，和她对望。她瞬间就萌生了要养它的冲动。可是当老板把它放进她挑选的鱼缸里时她莫名其妙的觉得难过，她问老板，什么时候能把它养死？老板猛的抬头看她，她说她在那个眼神里看到了一种对生命的尊重和热爱。可是为什么，她却在那一瞬间觉得悲凉。
他其实几乎是不看这类文字的，过于阴暗和晦涩，只是在这个微凉的凌晨，他却安奈不住的安静的细细的读着一个陌生女子的心情，心，有些被抽空般的疼痛。该是怎样的一个女子才有那样的忧伤。是不是当一个人在现实里想要得到的越多失去越多的同时便渐渐的把一些愿望幻化成悲观的因子在文字里四处逃窜，就像她的名字：许愿池的希腊少女。
他突然想起许然那张绝然离去的脸，还有她那句来不及跟着她一起关在门外的话，她说李歌你根本就是个不懂爱的人，看看你最后身边还会有谁。
他的情绪变得有些烦躁，在天空发白的时候在她的文字后面留言顺带写下了自己的QQ。关机，起身时有颠沛流离的慌乱。他拉开衣橱拿了那件深蓝的睡袍走进卫生间，拧开水和衣就这么站到莲蓬头低下，水哗哗啦啦的砸在他的脸上衣服上，一天，似乎已经结束，又似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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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这座城市电台音乐频道的DJ，每晚22点到凌晨2点的直播让他的生活十年来黑白颠倒。他乐于这样的状态，当人们为了生存在白日混入城市的人流中，他可以懒散的躺在床上，有时会做梦，梦里有一些面容模糊的女人。节目直播完他会让自己瘫在椅子里，在香烟和咖啡的包围中，结束一天的工作。
收到许愿池的希腊少女的qq验证请求是一周之后，他在直播节目，有热线问他，为什么帕格尼尼的爱情乐章听了让人心碎，他笑笑回答，很多时候，他只需一根弦就足以杀死我们的灵魂。说这话的时候他斜眼看见QQ有广播信息，点开，看见她在要求验证的那栏写了一句话：布拉格有没有春天？
他的心紧了紧，收了热线。接下来的节目有点没有章法，他说因为一些故障所以直播没办法进行下去，换成了音乐随放。
走出直播间，他对同事抱歉的笑笑，拿起外套朝办公室走，已经深秋，这座北方城市却有了冬的寒意。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打开电脑，看到她还挂在线上，有些窃喜。许久，他双击了她的头像，在对话框里敲下你好，很快她回复，你好，同样的简单和漫不经心。
他接着问，你养的那两只鱼，还好么？这话一问出来他的心莫名有些疼。
她沉默一会，它们不负我望，两天前壮烈牺牲了，我所期盼的盛大的死亡，来得有些惊心动魄。我发现其实我是爱它们的。
他笑笑，她也笑。
就这样开始。
他叫她希。那是后来聊过很久很久之后才唤的称呼，他记得那天是中秋，给远在南方的父母打过电话之后他洗了澡，还特意处理了一下胡须，清清爽爽的坐到电脑前，看到她发过来的信息问他有没有团圆的人。他想了想回过去，你呢？一个人吗？她说之前一个人，现在还有你。他的心暖了一下，有股热流缓缓的冲进脑子里。
他说，我不太喜欢过节。说完笑笑。
好久她发过来一长串字。你是个表面阳光内心阴暗的人，只穿白袜子，棉质的白衬衣，亚麻西服，翻绒圆口的皮鞋，从来不用香水，喜欢直接用刀片刮胡须，把咖啡当水一般喝……
他看着这串字，闭了闭眼。想起许然，她曾经非常痛恨的说，李歌，你真是个单调的男人。
他在那一刻是真心觉得他不是不爱许然的，至少爱得不够。
他自己知道自己是个活在阴暗里的人，起初他把这个原因归于他的工作性质和时间，直到有一天他独自走在大街上，阳光强烈的打在皮肤上，身边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辆，他有些不知所措，觉得这所有看起来像穿越城市狭长的楼宇之后的高空，一切都是空白的。后来他渐渐不再自我辩解。并且承认，夜色沉寂而迷乱的时段，才是他的天堂。
许然就是在他这样见不得天日见不得阳光的姿态里，离他越来越远。
许久，他关掉对话窗。
起身去厨房倒咖啡，咕咕噜噜把它们全倒进胃里。
3
半年后，他的节目做了调整，除了介绍一些经典的音乐之外还配加了一些情感小说。他在直播间昏黄的灯光下，对着话筒用性感的嗓音读者那些优美的爱情故事。偶尔，他会联想希会不会像故事中的女主角，或者她其实谁都不像，但一定像暗夜里的曼陀罗，孤傲忧伤的站成绝世的姿态。
他开始不分昼夜的深刻的想念她。
在深夜的聊天里，一个人对着显示器，听到自己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的寂寞的孤独的声响。像极了血液在脉管里翻滚。
他曾经问过她为什么取那样一个名字，她淡淡的回答，因为年轻时有过太多关于爱情的梦想，现在老了，却有太多关于爱情背面的愿望。
他记得他在那一刻有想要拥抱她的冲动，他想，她的指尖会不会跟他一样的修长而苍白，脸色会不会跟许然不一样，许然永远都是浓妆艳抹，她应该不一样吧。他想。
但是这种猜想他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她偶尔会说起她的过去，单纯而美好。只是经年过后，渐渐荒凉。
夏天到来的时候，北方开始漫天的黄沙，街上到处是尘埃和物质的气息，他越来越不愿出门。尤其是在白日。
许然回头来找过他几次，他都冷漠淡然拒人于千里之外，他知道许然是真的爱他，但是爱情很多时候就像谈话，需要对手。旗鼓相当，谈起来才有趣味长久。
许然最后一次摔门而去时，看着他淡淡的说，李歌，你怎么不去死？
语气平和平缓，但是他听出了绝望的味道。
这个世界有足够多的理由让我们产生对生命的欲望，只有那些真正站到绝望悬崖的人才会抛弃存在，其实他们始终不曾离开，只不过换了一种决绝处理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