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伤痛也是柔和的

1
六月。中考前的最后一天。一轮又一轮的试卷发下来，没有时间看天空的颜色。
最后一节自习课前休息的间隙。郑小彤突然把坐在第一排的卫超课桌上厚厚的书本全都推倒在地上。卫超停顿了一秒，又继续埋首于习题当中。
班主任进来，看到讲台前满地的书本，很是不悦，批评了几句，诸如现在是什么时期，大家要把心思放在哪里之类。小彤暗暗心虚，全班同学都知道是她做的，可是她不可能冲到前面去拾掇那些书本。卫超默默地起身，慢条斯理地捡起自己的书，好似这不是在一个有着四五十人的教室，而只是在自己家里。
放学后，小彤刻意飞奔回家，没有和卫超说再见。
2
小彤考上了市重点高中。开学前的暑假，她很少和同学出去玩，只是盼着开学后有新的生活。有时候她会想起卫超，自那天以后他们没有再见过面，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生气，不知道他有没有去每个同学家玩。卫超的成绩并不好，但绝对是个聪明的人，他知道怎样逗女孩子开心，知道说很多的笑话，大家都经常被他逗乐，所以，小彤想，他一定会去很多同学家，就是不来看自己。
收到卫超的来信时，确实很惊讶，莫名地还有点高兴。他说他在读师范学校，多联系之类，言语之中，还是吊儿郎当。小彤马上给他回了信，心中的那个缺口好象重新给补上了。可是信件总是断断续续，高一没过，又杳无音讯了。不久后，好友丁丁告诉小彤，卫超的爸爸出车祸去世了。他们都见过卫爸爸，是个很开朗的老师，卫超的妈妈早就去世了，这下真的是孤苦伶仃了。小彤听到消息，有那么一会的失神，平时那个嬉皮笑脸无所顾忌的他，不知会怎么面对？小彤写了信过去安慰，可是也没有回音，她想，也许卫超躲在哪个角落给自己疗伤吧。
3
高二那年的五一节，卫超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小彤的面前。小彤心里的那个欢喜啊，和妈妈打了一声招呼就立马和卫超一起走了。他们去各个同学家，毕竟分开还不是很久，再加上能说善语的卫超制造气氛，大家都非常高兴。
眨眼就到了晚上，在卫超家里，只剩下四个同学。卫超建议打游戏，但是小彤和另外一个女生都没有兴趣，于是就坐在床边一边看电视一边闲聊。那个女生叫喜子，是原来的班长，和小彤算不上很好的朋友，因为一直都有竞争。
坐到将近12点的时候，喜子和另外那个男生已经睡着了。卫超也昏昏欲睡。可是小彤一点瞌睡都没有，其实她也很无聊，但是她不习惯在陌生的环境下放松自己，她觉得浑身不自在。卫超半睡半醒时会好言相劝，但是小彤总是固执地说，我不睡。
天已经蒙蒙亮的时候，小彤仍然很清醒，但是卫超却不清醒了。他本来是躺在床上的，突然他把小彤的头往下拉，两个人的嘴巴就那么准确地贴合在一起。卫超很直接，小彤能感觉得到他湿润的舌头。小彤手足无措，推开他，去了另一间房。
在房间打开的屉子里，小彤发现了她给卫超写的信。信应该是看过很多遍了，还有的地方用红色的笔勾画出来了。都是稍微露骨一点点话，想也知道是卫超很在意的。
事情到这种地步，似乎是彼此心仪两个人碰到一起了，按照正常的程序，他们应该是要开始恋爱了。可是，小彤的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跟着喜子也起来了，并且执意要回家。小彤象抓到了救命草，马上和她上了车，头也不回。一路上她们都没说话，小彤不知道喜子是不是知道什么，她现在也没有心思去猜测这些，她大脑里面乱哄哄的。她知道卫超有追出来，可是她不想见他，一点也不想。
小彤回家和妈妈吵了一架。妈妈严厉地批评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这样不负责任地夜不归宿？小彤当时心情太乱，胡乱地顶撞了几句，妈妈本来心脏就不好，这下直接被小彤气晕了过去。小彤吓坏了，爸爸不在家，她拼命地叫唤，才看着妈妈一点点地缓过来。可是，妈妈还是很生气，不肯和她说话。
小彤从来没觉得生活有这么乱过。她蒙头一直睡到第二天，便仓皇地赶到学校。把那一切混乱通通都抛下吧。
4
回到学校，小彤收到卫超的来信，问她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不再理他，小彤已然没了回信的感觉，就那么搁置了。那年暑假，卫超又措不及防地出现在小彤家里。爸妈不明所以，热情地招待他，但是小彤很冷淡，几乎没有说话。就这样，卫超从她的视线里消失了。
5
几年以后，在家乡一次同学聚会上，小彤又碰到了卫超。卫超是当地小学的体育老师，即使为人师表，但他看上去仍然是很不稳重的样子，十足还是一个孩子。和其他的同学称兄道弟把酒言欢，在他身上，一点也看不出无父无母的孤独感。小彤默默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真的豁达开朗还是他已然懂得将悲哀长埋，小彤想，我真的不了解他，一如那年他俯身收拾书本时所想的一样，大家看到的只是表面的他。此时的小彤已经褪去了当时读书那会的朴素气质，柔顺的长发随意的固定，只是很普通的T恤牛仔裙，但是大家都惊叹她的漂亮，那时候年轻就是资本。坐了一会，小彤就矜持地离开了，留下一室的感叹。
第二年的夏天，卫超打电话说在小彤所在的城市，想见上一面。彼时，小彤已经是市里面一家小有名气的报社记者，光鲜亮丽地小资在这个城市。她和好友在档次较高的一个美食广场等着卫超的到来，但是他迟到了。心高气傲的小彤已然没了品尝美食的兴趣，面对着依然油嘴滑舌的卫超，她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6
小彤在大一的时候有了男朋友，她很爱他，他亦将她保护得很好，不曾受过点点伤害。但是第四年的时候他们分手了。这么多年以来，小彤学会了坚强，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真的能感受别人的痛。再大的伤痛，她选择自己承担。爱过后，一个人的日子很长。她淡淡地接受别人的好，懂得礼貌的拒绝，风淡云清地生活。这么久以来，卫超都会断断续续地给她打电话，他知道她恋爱了，知道她分手了，仅此而已。单身的日子久了，卫超会说
“找一个吧，不然我一直在替你操心。”
心里会有一丝丝的温暖，小彤知道，他一直都在。
7
手机掉了。失去了联络。
从进入初中那年开始，到现在已经是第13年了。小彤看得到自己身上的变化，越来越固执，冷漠，安于现状。她怀念读书时候冲锋在前遥遥领先的那股劲，但是也知道那都是过去式了，某些事，某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