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没看

中午，何安刚要上床躺会儿。电话就响了起来，何安听着老伴欣喜的声音，就知道个大概。
“晓伟的吧？”何安问。“嗯。”老伴有点感冒，发出来的声音有点儿发蒙。“什么事啊？是不是回来过年？”何安兴奋的起身，看着正在吃药的老伴刘玉华问道。“美死你，俩口子晚上有聚会，说把孩子送过来一宿。”刘玉华白了何安一眼，仍然是一脸的高兴。“一宿？就一宿？瞎倒腾什么呀，孩子刚三岁，大冷天的再折腾感冒了！”何安叹了一口气，抱怨道。“要不咱们过去？”刘玉华看着何安试探道。“我去吧，你感冒还没好，传染给孩子怎么办？”何安看着刘玉华失望的脸色，急匆匆的起身穿鞋。看着老伴阴下来的脸，何安赶紧说：“这不你感冒了吗？要不就让你去了，赶紧把药吃了，等他们拜年的时候你不就见着孙子了吗。”看着刘玉华把药吃了，又哄了几句，何安才出门。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拿了十多斤金灿灿的腊肉才走。
何晓伟俩口子都是白领，而且在公司职位都不低，所以就免不了有些应酬。而这时又临近新年，保姆也回家了，所以照看孩子的任务就落在何安老俩口身上。想着孙子可爱的模样，要不是老伴感冒自己怎么也轮不上，何安捡了便宜似的高兴。三十多里地，何安乐呵呵的一个半小时就到了。走到楼梯口，正好碰见下楼的何晓伟一家三口，何安抢似的把孙子抱过来，顶在头上，孩子夸张的笑着，小俩口也是一惊一乍的笑。
等进了何晓伟家天也黑了，还赶上停电，何安黑灯瞎火的吃了口饭，对着急出门的小俩口嘱咐了几句，就搂着孙子进屋睡觉去了……
“爸，醒醒！”何安睡眼惺忪的看了一眼何晓伟，慢慢的起身。看看表，刚11点半。
“怎么了这是？你媳妇哭什么啊？”何安指着客厅的哭声，一脸纳闷的问何晓伟。
“让你气的！”
“我……到底因为什么啊？”
“你是不是看了颜燕的写真了？”何晓伟红着眼，满嘴酒味，仇人似的盯着何安。
“写，写真？什么样的？”何安一脸的糊涂。
“电视！DVD放的盘！”
“盘？我没收拾啊，吃完了就哄孩子睡觉了，怎么会跑到电视上？”何安对“盘”的认识显然还停留在盛放食物的器具上，也难怪，一个六十多岁的农村老头，对现代科技的认知肯定是有差距的。
“光盘!碟!放录像的！”何晓伟气急败坏的看着满脸迷茫的何安。
“哪个？你告我说！”何安把何晓伟推出卧室，轻轻的带上门，他怕把孙子吵醒。
“这是电视！这是DVD！”何晓伟看戏似的看着何安，一脸的不齿。
“没有啊，我没看……”何安求助的看着儿媳，但得到却是满满的鄙视，让他不由的把话停了下来。
“你没看什么，没看完？老流氓！”儿媳抛下一句话，撇下爷俩转身进屋了。
“我没看!我真的没看。我真的没看。”何安一遍一遍的说。每说一遍，声音就小了一大截。最后，声音就像夏天傍晚的蚊子，回荡在寂静的客厅里。
何晓伟看着父亲孩子般的嘟囔，眼神渐渐的揉和下来，回头看看紧闭的卧室门，刚要说话。
“我真没看！”何安看着难堪的儿子，说出来的话有气无力。
“那DVD怎么是开着的，电视却关着？”何晓伟看着一脸懊恼的父亲，咄咄逼人的问。
“我不知道，我这么大岁数怎么可能办这事啊？”何安无奈的说，何晓伟脸上的怀疑似乎有点松动。父子俩对望了一眼，谁也没再说话，尴尬让呼吸都显得沉重。
“哐”何安抬起头，何晓伟已经进屋了，巨大的关门声仿佛挤了何安的心，何安浑身一哆嗦。
“我没看！我他妈的没看，没看！”何安冲着刚刚关上的卧室门，使劲的喊了一句，头晕眼花的出了家门，本想也狠狠的把门摔上，但一想到孙子，还是轻轻的关上了。
下了楼，看着黑漆漆的四周，何安一步三晃的走着，来时没觉的远的路，仿佛延长了一样，何安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怎么了这是？天刚亮就回来了？”刚刚起床的刘玉华看着冷不丁回来的老伴一脸的迷惑。“棉袄呢？哎呀，死人呢你，说话啊倒是！”
何安脸色灰白的摊在沙发上，黑紫的嘴唇上下哆嗦着，对刘玉华的询问不理不睬。刘玉华赶紧倒了杯水递了过去，手一碰到何安的手，刺骨的冰凉夹带着颤抖让刘玉华心里一紧。再看何安，泪水大滴大滴落在胡子上，胡梢的冰碴也开始融化。“我没看，我真的没看。”何安无神的看着老伴，一脸的冤枉。“没看，没看!”刘玉华哄小孩一样抱着何安，眼泪没来由的掉了下来。
“电话，电话!”何安着火似的催促的老伴，刘玉华连鞋都没来得及穿，下地接起了电话。
“妈！我爸回家了吗？”电话那头何晓伟急切的问，声音震的刘玉华头晕。“告我爸说，是我们昨天看到一半就停电了，忘了关了，昨晚喝酒没想起来……我们马上过去!”刘玉华刚想说什么电话就挂了。刘玉华迷惑的看着何安。却见何安一脸的解脱，张开的嘴大口大口狂喷着猩红的液体，落在地上如同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花，落在胸前的把冻僵的秋衣烫的嗤嗤直响。“我没看……”看着扑上来的老伴，何安喃喃的说着，头一歪倒在老伴怀里……
腊月二十三，突如其来的雪洋洋洒洒的下着，淹没了雪地里两只孤单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