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头
作者:年寿时间:2024-11-19 14:46:27热度:0
导读:吃过午饭,马林把身子歪在沙发上看电视。陈菊生过来了,刚从厨房洗刷完,提溜着的两只手上尽是水滴。马林连忙从茶几上揪下一截纸巾,起身递给妻子。“陪我去一趟理发店吗?”菊生问,“都三个月没打理了,白头发全长
吃过午饭,马林把身子歪在沙发上看电视。陈菊生过来了,刚从厨房洗刷完,提溜着的两只手上尽是水滴。马林连忙从茶几上揪下一截纸巾,起身递给妻子。
“陪我去一趟理发店吗?”菊生问,“都三个月没打理了,白头发全长出来了。”
这么一说,马林才意识到他很少陪妻子上理发店。距离上次两个人一起去修剪头发,过去都有一年了。他有些发怔,陈菊生撂过来一句话,“不去就算了,反正你上班,你是大忙人。”
“不忙不忙,周日不上班嘛!”马林说着,起身关了电视,换衣服,换鞋子。家里暖气融融的,他们两个人都只套了一层薄羊毛衫。马林套上黑色昵大衣,又帮菊生葱衣架上取下她的长羽绒外套递给她,看她把胳膊套进袖子里,拉上拉链,从后边帮她整了整领子。
一出去,北风呼呼雪花飘飘,寒冷像鞭炮一一昂噼里啪啦带着声响直往脸上的皮肤里钻。这雪,像是没完没了了。马林想。
菊生仿佛回应他的思想一样,漫不经心地开口道:“预报说还有三天雪。”
“是吗?都下了半个月了。”
路很滑,厚厚的一层饼,脚踩上去简直像走在轮子上。马林步子宽,远远地走在前面;陈菊生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一个踉跄,险些要滑倒。马林本想停下来等菊生跟上来。借一只胳膊让她有得稳手;又一想,老夫老妻的,光天化日下还挽挽抱抱,让旁边的年轻人要骂老做怪了。这么想着,脚就没停下来,步子只是拖延了一些。
“去哪家理发店?”他稍稍一回头,眼睛落在菊生头发上。
“人民路那家,习惯了。”
是老主顾了,一进去就有人呢招呼,“陈师傅,做头发啊”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一脸的精干劲。陈菊生悄悄告诉马林,“是这家的店主,手艺硬扎得很。”她眼下正忙着给一位小姑娘箍发卷,嘴里利索地喊着,“小郭子,去给陈师傅洗个头。”
菊生脱了羽绒外套,给马林指指衣帽间的位置,便跟着一个小学徒模样的孩子进到了里间。马林挂好妻子的衣服,复又回到刚才的椅子上。他向里面张望,雾气腾腾的,一个人也看不清。有些聊漠漠的,从前边茶几上的书堆里抽出一本杂志翻开来。是关于戈式发型的设计的。里边那些模特们头上顶着的一个个无限怪异的头发,把个马林看得目瞪口呆,心里好笑个不停。一抬头,聚生已经出来了。头上裹着一块毛巾,由刚才那个小学徒领到一张镜子前面坐下来。菊生身上的毛衫是粉的,头上裹着的毛巾也恰好是粉的。菊生喜欢粉色,这在结婚前马林就知道。作为他自己,对粉的也看着觉得养眼。然而今天却有点不对劲,进的眼睛里的粉色粉的有点不对劲。哪里不对劲呢,马林一时也捉摸不来,反正有点不对劲。
菊生在镜子前坐得有点尴尬,马林忙替她搜寻店主。她现在又在给另个小女孩吹吹剪剪。过去了大概有十几分钟,她才急忙抽出空子来接待菊生。
这市几分钟里,聚生就一直包着毛巾等,对面的镜子足够大,她不耐烦又若有所思地看着镜子。马林时不时抬头撇一下镜子里的妻子。他想上前陪她应上几句话,又没有理由充分的借口。菊生的孤单让他心里不自在,又极力不让她和他自己都觉察。他用力地把注意力埋进书里,可还是投入不进去。忽然耳边有人叫他,“马林!马林!”
一抬头,妻子招手示意他过去。
“口袋里有一张购物卡,你取出来没?”菊生小声问他。
“在你衣服口袋里吗?”马林问。
“你拿出来装你身上吧。人多手杂,别被谁掏了去。”菊生说。
“奥——”马林应着,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没别的了?”
“有没有,你自己看一遍不成?”菊生扑哧一笑。
马林想,女人还是有头发的好。头发被毛巾包住,前额看着光秃秃的,像个修道院的道姑。马林也笑了。
他去衣帽间取卡,店主已经腾开了手,开始给菊生修剪。妻子的刘海忽而被顺到左边,忽而被顺到右边,忽而又盖住了一整张脸。再忽而齐锃锃被揽到头顶上,额头上什么也没有。
马林样子在翻杂志,眼睛却不时往菊生那边飞溜。他怀疑这个理发师根本就是冒牌的。留不留刘海,不是一下子就定下来了吗?看她半天没主意的样子。他觉得菊生属于中等偏胖的类型,两颊里有些丰肉,脸显大,应该有刘海,把脸遮小点。也许,多少能遮一下额上的褶皱。
他终于不能装作没看见菊生脸上的印痕了。也明白过来刚才的不对劲在哪里了。现在,菊生左边的椅子上坐了一位二十出头光景的小姑娘,也是才洗了头,头发包在头巾里,毛巾也是粉的,粉的可爱,粉得正常,粉的没有不对劲。理发店的镜子通常都很大,光线也出奇得好,因为镜子上方装着的日光灯度数也不低。面积又大光线又亮的理发店的镜子,把坐在前面的顾客脸上的光阴丝毫不差的反射出来了。
门不时被推开,不时有人进来,进来的大都是女人。年龄二十到三十的多,像妻子这般年龄的顶多也就两三个。偏偏她坐的那一排里就她一个长者。五十岁的菊生的脸被左右一张张光洁的像镜面的脸孔夹逼着。马林的眼睛变得有些怯懦,不敢光明正大去扫视妻子。要扫视也是躲躲闪闪像小偷一样,小心不让妻子觉察做丈夫的在扫视。
马林合上翻着的发型杂志,重新抽出一本来。这次是一本《瑞丽》。一翻开,他就被里面一张张妆容到位五官精致的年轻女性的图片吸引住了。拐来拐去当然还是在打广告。这个霜那个水的,除皱抗衰一类的字眼不时窜进视线。当然还有让人咂舌的价位。
一位店员过来在茶几上取东西,一声“对不起”让马林又回到了眼前的理发店。
头发已经修剪结束了,现在大概在染色,两个女店员一人手里托一个盘子,把类似一种药膏的糊状东西正往菊生头发上涂。她的头发又粘成一束了,稀稀疏疏的一束,也不知道店主最后有没有留刘海,现在也看不出来了。失却了头发的掩饰,菊生的脸再一次赤裸裸没遮挡的暴露在镜子里,暴露在马林眼睛里,再一次被左右那些年轻的脸孔夹逼着。
如果是一个没有关系、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的脸就好了,可以很轻微的反感,随后无心的把眼睛移到别处去。可是那是马林他自己的妻子的脸,中间有足足二十五年的风雨岁月荡漾着。马林心里有些发酸,他想,时间,时间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药膏上完了,接下来是一张透明的头罩子往头上一套。接下来是等,二十分钟过去后,聚生再次被龄去洗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