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戒》观后

只一个题目，就足够被过路的看客瞠目结舌，什么，那么黄，你看了？是的，我看了，心不跳，脸不红，可以理直气壮回一句，我是过来人。这一句把自己都逗乐，又村又俗。我没有想到李安把原著的文字诠释成这样，我也同样做着瞠目结舌的表情说说自己的看法，一私之见，一吐为快吧。
小说《色，戒》我是在90年代中期就读过的，事隔多年，依然能记起那样明快、轻俏的文字，甚至能背诵几处段落。是的，我是这样爱文字的一个女子，我折服于张爱玲大胆的构思，轻言快语将那样复杂变幻的故事情节铺展得舒心而妥帖。和着氤氲的弹跳，那长长脖颈的美人、华贵的黑大氅披风，轻扬着下巴故作着矜持的画面惟妙惟肖映射在我的脑海，甚至凭生几分浪漫遐想，自己也摇身一变，穿身在旧上海灯红酒绿的里弄长巷。我不知自己算不算一个忠实的张爱玲迷，也老成而惊讶地学老外问一句：“是张爱玲的上海吗”？我却是发自骨子里的喜欢这个个性十足的女子，喜欢她对“情”不一般的诠释和刻画，这样的深邃不是一般人能及的，靠得这样近，大言不惭，也是一种缘分吧，纵然隔了半个世纪。
我读张的原著，兴许是在学生时代，理解“色”与“戒”的概念直白而表面，只知道她的写作背景取自汪精卫身边的汉奸丁默村，王佳芝的前身则是上海名媛郑苹如，故事情节根据历史真人真事改编，大致结局也遵循实际；然后就沉静在她练达而细微的人物心理刻画上，为王佳芝的死心有怜悯，也更加连带起对阮玲玉、胡蝶、张织云、陈云裳、周璇这样一批演绎旧上海的老艺术家们的无穷遐想和追思。她们都烫着高高的卷发、穿着合体的旗袍袅袅而婉约地标榜着一个年代，悠远而古朴、神秘而久味。好比我们对着一张美人的黑白老照片，捧在掌上总要细细地端详一阵，而不像仓促地浏览娱乐网页，对着那些披挂很少的当红影星反感而乏味。
这个年代悄悄地在变化，各种新生事物变幻莫策、新奇叠生，老百姓们努力适应，但仍步履蹒跚，如我这般追赶速度，大老土一个，又村又俗。不然，我接受不了张艺谋在《满城尽带黄金甲》里夸张又做作的造型，也对李安的大胆刻画反感又厌恶。综观影片，情节跳跃很快，不是早先读过原著，真看不懂他要表达什么，对易先生和王佳芝的感情，只有两性的赤裸的交合，真正看完了，十分空洞。也许换个角度，让观众看得晕晕乎乎南北不清才好拿国际大奖，这是他们圈子里混的秘籍和规律，我依然执著地以为，导演的企图，仍在博人眼球上涨票房。于是汤唯，这样与我同年的未婚女子一丝不挂上阵，费力地为李安博好、卖力，他们终究赢了，——获得国际金狮奖。
全球人看得津津有味，只有我们的国家禁止上映。这不是一出闹剧是什么？打开我们的卧室请外国人参观，临了欢喜地听人家的评头论足，还是只为乘一时之快中饱私囊？把《色，戒》诠释成这样，实在是很荒谬的，在我看来。《色，戒》是张爱玲倾注心血最多的一部作品，它创作于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却用了之后整整三十年的时间一改再改才发表。她假借易先生对王佳芝的刑罚宣泄自己被前夫胡兰成抛弃的愤懑，这之间的挣扎和共鸣将她的心愫委婉而酣畅地宣泄在字里行间，这是更深一层的内涵。这过程本身就像刘心武津津乐道解密《红楼梦》一样，留给后人填充和理解的空间非常充裕，只是张手法再大胆也不曾想到，自己的作品几版被搬上荧幕，票房越来越好，衣服越穿越少，情感交融幻化成激情对搏，张才女泉下有知作何感想呢？
还是要不解气地说一句，很为这些大胆的导演汗颜。真就为自己的拍摄那么不自信，焦点一定要放在“暴露”面上。也许倒过来讲，是群众日益改变的口味将导演逼上悬崖。这样的转折因为我深有感触。读一些当代小说，那些打着中国作协的卖字者们，文字功底平平淡淡，污言秽语却争相较量，说来写去都围着男人女人的生殖部位大写特写，实在让人作呕，不禁产生一种怀疑，他们到底有没有一个健康的家庭，不然心心念念用文字来发泄。十万年前，我们的祖先已经学会用树叶和兽皮遮羞保暖，我们代代承袭，漫长进化，却又急急剥去这些遮盖变回一个最初状态。两性，我以为依然要保留些许神圣与隐秘，不论世道人心怎样变，这是独属于我们生活另一面的景致，否定，不代表我们在自己的领域空间被动与停滞。我一直陷入这样一片进退维谷的沼泽，构思好的小说题材，心理描写、动态场景、逻辑思维都十分得心应手，就跨不出严严包裹的一步，很多时候自己在这种矛盾中先丧失了锐气，所以我还是我，小职员一名，俗女子一个。
闲话打住，影片《色，戒》收尾也非常草率。床戏成了重头戏大功告成，情节布置和心理刻画反成轻描装饰。易先生的过分冷漠和仓促收场更嫌王佳芝的牺牲只是闹剧一出。贯穿始终没有灵的交融直击肉身结合，让人看得疲惫又哀伤，一味看齐西方部分国家，这只能显示我们文化的匮乏。我突然心中产生这样一种比对：十年前看《铁达尼号》，片中露丝和杰克的亲密演绎非但不觉暧昧反被深深感动，同为女人，她为爱而生；十年后看《色，戒》，易先生和王佳芝同样温情款款却看得好不舒服，同为女人，她为爱而亡。其实感情如赌，没有生来就被男人当仙女贡着的女子；亦不会有人龃龉到没有私情欢爱，我们都在赌，看一本书、或观赏一部电影，都在从别人赌注的输赢中折射的光芒里小心地照自己。人性是一本书，邝裕民、粱闰生这些小人物也有自己举足轻重的立场和位置，一本好书，一生读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