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袖看戏论戏

一九五八年，毛泽东在全国农村人民公社化热潮之中巡视大江南北，武汉城中之湖东湖是毛泽东主席南巡时较理想的临时休息住所。东湖湖面碧波万顷，偌大的东湖公园亭台楼阁、花木假山沿湖岸逶迤十数里，环湖数十里建筑面积又是武汉数十所大学和科研机构，环境优美且书香袭人，因此毛泽东南巡必驻武汉，驻武汉必住东湖。
湖北省委安排党中央主席日常接待工作的是时任省委副秘书长兼省委办公厅副主任梅白先生，梅先生是湖北有数的金笔杆，经常为《湖北日报》开天窗写社论，在武汉大学为万名师生作时事报告，四个半小时不用讲稿，即兴发挥，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赢得武大高知层的由衷钦佩并被校方聘为客座教授。被省委书记王任重称为没让“武大高知层认为我们省委是只能打江山，不能坐江山的土八路。”因为梅白是黄梅人，时人称为鄂东第一才子。
一日毛泽东、梅白一行于湖畔散步后在一临湖水榭小憩。谈到当时大红大紫的安徽省黄梅剧演员严凤英时，毛泽东不解地问道：“黄梅戏以黄梅县地名冠以戏名，又是怎么跑到安徽去了？”
梅白指着东湖的浩荡湖水笑答：“是无情的大水冲去的。黄梅县地理位置是前踞长江后靠龙感湖，解放前十年九灾，洪水一来，灾民顺江漂流。很多会唱戏的黄梅人流落到安庆等地卖唱乞讨，不但教会了安徽人，有的人水灾后还在当地落户生根了。”
毛泽东出身农家，青少年时期饱尝农村艰辛，参加革命后几十年走的又是“农村包围城市”的艰难道路，一生从未脱离农村，对农民天生体恤。听了梅白介绍，喟然一声长叹：“哦，是这样，灾难传戏。严凤英演《天仙配》的娘家在黄梅，我总想看看你们老家的黄梅戏，“原始”的黄梅戏，知其源嘛!也可以和安徽的黄梅戏比较一下，有比较才有鉴别……”
黄梅戏原名黄梅采茶戏，本由黄梅山歌发源，后经几百年流传改造变为黄梅调采茶戏，又经科班戏剧院校和剧团几代艺人大力整理改编，发展成现在流行全国的四大剧种之一：京剧、越剧、梆子、黄梅剧。而黄梅剧浓郁的水乡乡土气息、缠绵的吴越莺声燕语，让全国十亿男女老少人人都能哼上《天仙配》里严凤英的几句唱词：“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开笑颜……”
人民领袖要看原始黄梅戏，黄梅县黄梅戏剧团立马奉命来省城献演。演什么剧目呢？其时已经有现代剧入戏，还有《张二女推车》等传统剧目。剧团领导怕担黄色低级趣味之名，不敢上演传统戏。梅白向毛泽东汇报剧团想法后，毛泽东不禁开怀大笑，诙谐地说：“到底是什么色，看了才知道，我们这些人是‘红色’的嘛!”
《张二女推车》又名《过界岭》，故事源于湖北黄梅和安徽宿松交界之处农村青年男女爱情故事。两位以数字排行为名字的青年自由恋爱，受封建势力压迫不得不背井离乡追求自由。笔者文化大革命前已有十来岁，也跟着大人挤在戏台脚下看过黄梅剧《过界岭》。于老四和张二女一个横着一根背带在肩，不知寓意是挑担还是推车，一个把一柄纸伞抡得风车般地飞转，形同今日看东北的“二人转”。当梅白把戏剧情节和一些干部的看法向毛泽东作简要介绍后，本来满面笑容的毛泽东顿时一脸严肃，双眉紧锁地说：“不能把人民喜闻乐见的、土里土气的东西斥之为低级趣味。”
是夜，武昌洪山大礼堂灯火辉煌，座无虚席。毛泽东等中央领导在湖北省委主要领导王任重、张体学等陪同下莅临观看原始黄梅采茶戏《张二女推车》。开始毛泽东还要身边的梅白为其翻译黄梅土话俚语，看到后来，演张二女和于老四的两位演员十分投入，毛泽东也入神看戏，不断点头微笑称赞：“有意思、有风格!”
第二天省委机关主管接待干部争论应否安排“封建落后”的《张》剧给领袖看，风声传到毛泽东那里，领袖不禁对接待干部大发宏论：“文化要交流，不但国际之间要交流，黄梅采茶戏发展到现代的黄梅戏，这也是进步、是交流的结果。黄梅人还是演自己的土戏好，昨晚节目的共同特点是乡土风味，很感人。起先我要你们翻译，以后我也成为‘黄梅佬’了，不用翻译了。你们的采茶戏和湖南的花鼓戏一样，让本地人有亲切感，喜欢看是自然的。我这个湖南人对你们黄梅的这个戏也有亲切感。艺术也是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艺术要有民族特色、乡土气味，不能随便说是什么‘黄色’，我说是劳动人民的本色。”
笔者联想文化大革命中，京剧演员刘长瑜一次陪同毛泽东观看革命现代京剧，刘长瑜谨慎地谈着《红灯记》剧情，而毛泽东却大谈清末历史上“红灯照”故事。仅此可以看出一代伟人是十分尊重历史事实和热爱劳动人民的。
一九五九年七月，中共八届八中全会在江西庐山召开。湖北省委第一书记王任重偕省委副秘书长梅白陪同毛泽东从武汉取道九江上庐山。乘船从小池过江时，毛泽东记起梅白是黄梅人，便问梅白：“这里离你老家有多远？”
梅白的黄梅老家是刘佐乡梅家花屋村，位于和安徽宿松交界之处，也是张二女、于老四黄梅采茶戏最为风行之处。尽管斯时已经解放十年，且为省委秘书长故乡，依然不通公路。梅白是新四军五师李先念师长的老部下，枪林弹雨里戎马半生，虽然思乡心切，在领袖面前却没有半点儿女之态，回答说：“还有十五公里。”
既然不能顺道造访梅白故里，毛泽东又兴致勃勃地谈起了黄梅戏，风趣横生地说：“于老四、张二女现在该行时了吧，这一对情人，以数字排行，留姓不留名，可见是一对劳动者了，要不张二女怎么会推车呢？”
“原始”黄梅戏给伟人毛泽东留下深刻印象，张二女、于老四这两位在美好爱情戏剧中劳动者形象和社会现实中千千万万劳动者一样，永远装在人民领袖心中。